閩南故事 (25) 八月十五的老故事

我問媽媽聽香的事， 媽媽就打開了話匣子。 聽香？ 以前人少， 躲在人家窗子下偷聽， 很顯，很有影。現在， 不靈了， 沒影了。

解放那一年，家裏住了很多部隊， 他們是準備攻打金門的。 不是打了敗仗那次， 是後來。 家家戶戶都住了部隊。這些部隊在待命。他們想知道， “會解放金門嗎？”他們也聽香。 阿華阿姨年紀小， 被他們派去聽香。“小鬼去聽。” 阿華阿姨潛伏到別人的窗下，聽到的消息是：“彎來彎去彎到廈門去!”這些部隊後來散了。 一起解散的還有很多船夫。 打廈門時， 船夫是抓的。 後來打金門， 用買的。 金門不打了， 讓他們回去， 船夫們賺了一筆小錢。

媽媽她們解放後， 很多人又回學堂上學。 同學胖子也想回去上學。 她先問一下月亮嬤， 回答是：“瓦子一塊給堵住。” 用塊瓦片給堵一堵吧。 胖子沒能上成學。媽媽聽城市人說， 他們聽香， 問：“日本人什麽時候來?” “門牌四十二號啦！” 結果， 日本人舊曆四月十二號上山，日本仔打來了。

不過， 別以為八月十五很熱鬧。 八月十五是小節。 和二月十五一樣，主要是敬春秋。 家裏的先人去世了。 每年都要做祭。 剛開始的幾年， 生日那天也有做祭， 叫免祭。 過了幾年， 免祭不做 了。 每年忌日都要做祭， 幾十上百年， 子孫每年都做祭。 到後來，太久了， 不做了。但是， 怕有些先人被遺忘了，或者還未去出世， 就每年統一做兩次祭，在八月十五和二月十五， 叫做敬春秋。

這兩個節日要炊紅龜。主要是紅龜 ， 也做一些桃。紅龜是甜的，桃是鹹的， 白色的。把糯米提早一天泡到水裏。然後到石磨裏磨， 邊磨邊加水。 米漿流到白布縫的米袋子裏。再把米袋子壓到一塊磨盤或大石頭下，把水擠出來，當晚放在天井裏涼著。裏麵的就是Chuei。第二天， 就可以炊紅龜了。

紅花米子放在一個小小的玻璃瓶裏，瓶口塞得緊緊的。 放一點到Chuei 裏，Chuei 就紅了， 桃紅色。紅龜印是一個龜型的模。 把Chuei放在手裏索圓了，加了餡。 這餡是花生粉加糖的。放到紅龜印裏一壓， 成了！龜印裏事先抹了花生油， 所以不沾。

阿舅和阿妗已經從山裏采回了粿葉。粿葉是野生的，與美人蕉相似， 開小小橘紅色的花， 食指大。 摘了那花， 把底部往嘴裏一吸收， 甜的。 很清俊的植物。粿葉已經洗過，剪好了。把紅龜放在上麵，就可以進蒸籠了。 不沾。 若采不到粿葉，用香蕉葉也行。 再不濟， 用高麗菜葉，當然這種事幾乎不會發生。 白龜是鹹的， 用的是菜脯花生粉的餡。龜印是心型的， 花紋是個大桃子！我們叫它桃， 不叫白龜。炊紅龜用的是大鼎，燒的是大塊柴火。一直燒， 等到灶頭鼎上的煙直了時，紅龜熟了！

八月十五比二月十五熱鬧，因為八月十五還可以聽香。“八月半龜（音Gu）， 破襖撿來焐”。八月半到了， 天氣馬上要涼了。“月圓要吃粽， 月圓要吃龜”。 前一個月圓時七月半， 後一個是八月半。

很久以前， 人們也玩六合彩。 不過那時不叫六合彩， 叫十二枝子。跟現在的六合彩一樣， 大家關心的是， “會開什麽？”。正好是八月十五，聽香的日子。 派出去聽香的人， 看到樓上兩個人， 一男一女在走路。她趕緊掉頭回來，向月亮嬤卜骹，看是不是。是， 這就是答案。 那麽， 開什麽呢？大家一陣討論。 外婆猜是；“雙合同”。因為外婆上過學堂，讀過書， 識字。結果，很多人都壓了雙合同。 著了！贏了！

那時，要到廈門去領錢。外婆住前村。那時， 去廈門， 比現在去香港還難。大家托一個人去領錢。 那個領錢的人， 把錢吞了，不給人說。這是外婆還未出嫁時的事。外婆在1931 年出嫁。那麽， 這就是1931 年以前的事了。

八月十五還可以去佛祖宮乞龜。 一般乞龜保平安， 或者有他求。 今年乞了一個龜， 明年還兩個或者十二個。乞龜以前， 要征得佛祖的同意。卜三骹為定。我的小學老師陳老師有一次去遠村乞龜，她求佛祖說， 路太遠了， 希望乞龜免還， 她明年不想再來了。連卜三骹， 都是陰， 佛祖堅決不同意。 一般人會知難而退。陳老師鍥而不舍，連卜二十幾骹， 終於得手。大家一聽，都說“啊呀!”。 陳老師虔誠地說：“我一直求， 佛祖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