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故事 (八) 外婆為什麽住西屋

阿嬤為什麽老住西屋呢？ 從我有記憶起，阿嬤總是住在西邊的。阿嬤為什麽沒住東邊呢？ 東邊風水好啊。又涼快。她一直是大厝的實際主人。因為，阿嬤一直自居第二！阿嬤確實是二兒媳婦。東邊， 要留給老大。 老大逝於成年之前， 無妻無子。 那麽， 留給老大的後代。 老大沒有後代。 阿嬤自己在抗戰前， 隻生了三個女孩。怎麽辦？ 培養！

那是一個男孩充足的年代！日本人占領了， 廈門成了孤島。 大陸的糧食來不了。城裏人餓得一陣一陣出來鄉下找食。 鄉鄰們紛紛收養男孩。 西鄰薔薇無出， 收養了兩個男孩。 東鄰遠房堂伯母家， 也買了成基。阿嬤也趕緊收養了一個， 給大伯。收養的男孩叫慶仔。慶仔比媽媽大一點。抗戰勝利那年，慶仔出門去賣海蠣子， 就沒有回來了, 連秤連蚵子都沒有回來。薔薇家的， 出去賣菜頭， 也沒有回來。鄰居們收養的男孩們都跑了，隻有幾個留下。東鄰成基留了下來。 他說， “我Long不走。”

阿嬤的確要抱一個來。前村表伯母家生了雙胞胎，趕緊抱了一個來。這一家有顆龍眼樹， 每年都會送龍眼來。這個男嬰沒養大。尋醫問藥，過程都及時向他的親媽報道。還是養沒了。阿嬤後來讓大女兒阿鸞姨母當了大伯的後。 阿鸞姨母的二兒子， 阿進被指定為大伯的後。 在早些年， 每當大伯祭祀時，阿鸞姨母會來， 後來， 阿進會來。 再後來， 時光流逝，世事繁忙，來得疏了，漸漸就不來了。

祭祀的事， 以前由阿嬤， 後來由阿妗統一管理。 如果你哪一天到鄉下，看到阿妗做了一席整齊酒菜，那就是在做祭。 有人來了， 熱鬧， 阿妗很高興。要祭祀的人從外公的爺爺奶奶以下，都做 。剛去世的人， 生祭也做， 叫“免祭”， 漸漸就不做了。阿妗也負責她娘家的祭祀工作。 她娘家兄弟都移居香港，敬佛祖，敬祖宗都交給阿妗辦理。娘家的大厝終年鎖著， 列位祖公做祭的日子，正月，五月綁粽子，七月普度，八月中秋，種種大節， 阿妗在家裏辦好了酒席，用擔子一挑， 去了娘家。

在1985 年， 我們的姑婆， 外公的姐姐，從南洋回來探親。這一年她八十一歲。從1922 年下南洋，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甲子。她馬上問：“日本時， 那麽多男孩， 為什麽沒撿一個來？”為什麽沒有給她的大兄立一枝頭？他的大兄這一枝無後。她女兒說：“要這麽多人幹什麽？”。 姑婆生了五男二女，子孫繁多。姑婆一聽， 才不做聲了。我問媽媽為什麽不買一個。 媽媽說，買孩子是很容易的事。經常有人挑出來賣。小嬰擔來吆喝。不過買嬰兒要花錢，太小又不易養大。所以有自己送上門的大男孩，大家就搶著要。媽媽的一個同學，他們家門口有人來賣小嬰，價錢講不攏，小販起身去了。 這個同學直哭，她媽媽說：“來啦，來啦， 給你。”就跟我們買菜一樣。

許多嬰兒是從麗仕挑來賣的，麗仕現在叫小金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