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爭一口氣
(2007-01-31 06:59:43)
下一個
小時候在杭州佑聖觀路小學念書。
二年級的時候,鄰桌要好的同學小璋開始去學武術。師傅是學校附近的馮斌中醫師。小璋第一天早上學了一小時,那一整天我們在下課上課的時候就有說不完的話。
“今天下午放了學還要去。你來看吧。”
馮斌是中醫傷外科醫生。每天上學放學,我們從他家門口走過不知多少次了。隻知道穿過灰色矮土牆上的黑漆大門和裏麵的小天井,就是一排玻璃木門窗。那天放學小璋昂然而入,我和另外幾個同學跟到玻璃門外停下,心裏有多羨慕就別提了。隻見幾個學武術的新生聽白胡子的馮先生說了一番話,然後大家在客廳裏麵一張長桌子前排成一列,笑嘻嘻翹起一條腿擱上,就此不見下文。門外的我看得一頭霧水,好半晌不見他們有什麽動靜,隻好失望地回家。
小璋後來告訴我,那叫擱腿,或壓腿。擱到後來,腳尖踢起來可以碰到自己的鼻尖:
“還有,這叫弓步。這叫箭步。這叫馬步。來, 試試看,蹲馬步,這樣,腰要挺直,再低一點。這叫站樁。”
我試了才幾秒鍾就蹲不住了。小璋說,這些是學武術的基本功夫:
“有什麽用?用處可大啦。蹲馬步蹲到功夫上,幾個人都推你不動。”
從小璋那裏我輾轉聽到和學到了許多有關武術的事兒,興趣濃極了。他學的第一套拳是小洪拳,學了回來,馬上熱心一一轉教。三十六招我自以為招招都學會了。第二套峨嵋拳有七十二招。我學了十幾招,正在興頭上,忽然停了下來。
那天我一個人在家裏後院比劃著手勢,祖母經過看見笑了起來。我紅著臉告訴她,小璋在馮斌那裏學武術:
“才六毛錢一個月呀。”
我從小善鑒貌辨色,隨祖父母生活,知道家境不寬,心裏非常想去學武,就不直接開口。
祖母看透我的心思:
“噢,馮斌呀!兩撇八字胡子。我們是老熟人啦。逃難的時候,我們在永康做過好多年的鄰舍呢。你想學武術,我去說一聲就行啦。”
我趕緊搖頭。接下來連著好幾天,我都在擔心,生怕祖母會去找馮斌,要他免費收我做學生。那多難為情。
家境清貧,不願求人。我自以為,這叫人爭一口氣。就是這一口氣,從此將我和武術劃開,失之交臂,到今天隻能取個“武生”的名字過過癮。
年紀漸長,朋友同學之中練武的不在少數,有幾個得到名師指教,層次甚高。我自知這方麵沒有根底,言談之外謹守分際。一份對中國功夫的景仰都淺淺埋在心裏,後來又深深鑽進武俠小說,宗旨是動口不動手。
家父也是動口不動手的一輩子讀書教書。十幾年前他去世了,在葬禮上,他的幾位老朋友給我介紹一位身體壯健,臉色紅潤,留一抹小胡子的曾先生。
“Richard Tseng。”
他伸過來的手厚實有力。沒想到,看上去這麽後生的曾先生卻是父親四十年代在中央政治大學的同學。曾先生五十年代回國參加建設,照例很吃了一些苦。聽說那時他在大陸遇見異人,學到了武術氣功,所以在逆境中僥幸得以生存。
那時曾先生出國不久,在紐約長島教授氣功。不久,他寫的《站樁功-健康與長壽之門》一書由台灣遠流出版社出版。我雖然看了書,得到曾先生不少鼓勵指導,但是一直沒有發心學習氣功。
這個時代的中國人,說起來誰和氣功都有點兒關聯。
我去年到北京看望我的姑母。她患了癌症,正在治療中。見麵時我吃了一驚:七十多歲的她身體依然挺拔壯實。化學治療時掉落的頭發又長齊了。吃飯胃口很好。我們出門她堅決不坐出租車,在擠公共汽車時,還可以拉我一把。一次我們在海澱兩人分前後門上了一輛很擁擠的車。隔不久,隻聽見她遠距離在人叢中中氣十足大聲招呼我:
“小武啊,快擠過來。過來,這裏有座位哪!”
姑媽本來體質很好,治療及時得法,心境開朗,這些都是她恢複良好的基礎。同時,一種名叫郭林氣功的鍛煉,對她也起了相當正麵的作用。
郭林氣功的創始人郭林據說本是末期肝癌患者。他認為氧氣和人的生命力有異常密切關係,於是試驗創造出一套以高頻率深呼吸為特點的鍛煉辦法。配合簡單的運動,讓人在短時間大量吸入氧氣,以增加人體自然克製疾病的能力。郭林患病在中年。據說他肝癌痊愈後活到八十多歲,逝世的原因是心髒病。得到他傳授這套鍛煉方法的癌症重病患有不少得到康複以後,開始繼承郭林的事業。
練郭林氣功的人都在玉淵譚公園。學習免費,誌願老師會根據病情為各求教者設計一套獨特鍛煉方法。看到我的姑媽,不由得對郭林和他的繼承者們心生敬意。
我在紐約有一對老夫少妻的朋友。幾年前妻子安琪拉突然下肢癱瘓。他們從美國到北京,到處求醫。許多給高幹治病的醫生都看過了,都不見效。輾轉一段時間後,安琪拉的病好了,治好她的是舊金山來的一個不出名的老人。老人教她一套氣功,練的時候一麵呼吸,一麵身體隨意在地上滾動。
安琪拉告訴我,氣功神妙極了。她按照師父的指導練習到一定程度,眼前開始出現幻象。先是好像“希特勒的那種花紋”,畫出來看,原來是佛教圖文中的萬字紋。後來她又一再看見身軀高大穿寬大白色長袍的異人。對照佛教圖文,竟然是觀世音菩薩。
安琪拉沒有中國傳統文化根底。她在香港出生,讀的是英文中學,生活完全西化,婚前一直做推銷員。在看見幻象以前,她從來沒有進過中國的廟宇,連香港的黃大仙都沒去過,不知道舊書上觀世音菩薩的模樣,更不知道萬字紋為何物。我隻能猜想,她的幻覺來自她師父的引導。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隨後發生的事情:隨著身體的康複,安琪拉不再吃葷菜,少量蔬菜水果即已足夠。她也不再與先生同房,後來兩人就離婚了。
去年六月我從大陸回來,從機場開車回家。和太太說了沒有幾句話,她就問我:
“記得李遜和柳晶嗎?“
李遜夫婦是我們的好朋友,春節還去他們家吃過飯。發生了什麽事情?
太太突然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
“他們,他們現在年輕得隻有二十歲了!”
我嚇了一跳,差一點把車子開到人行道上去。
原來,上星期我太太在曼哈頓中城看畫展,遇見李遜夫婦。不到半年時間,他們兩人一下子變得異常清瘦精神,顯得極其年輕。
“他們是練氣功練出來的啊!你看,咱們是不是……?”
記得我太太前年去中國,回來和我講起的頭條新聞也和氣功有關。她在杭州遇到朋友老汪。老汪見麵口稱“恩人”,對她連連作揖稱謝。原來,老汪本是中學教師,中年多病。當時聽我太太說在學氣功,問了一些要領,自己就開始練習。他每天到杭州一個名叫九裏鬆的地方去,呼呼吸吸。一段時間下來開始見效。時間一久,許多陳年宿疾都不再騷擾。現在他的麵色紅潤,神情輕鬆,身體看起來比十幾年前還壯健一些。
他這麽一說,我太太想起來,從前在博物館工作時,是學習過一套廣播體操似的簡化保健氣功。大約是在聊天時向老汪說起過“很簡單,就是這樣,這樣啦”之類。看來,老汪是有慧根的人。身體有病,求解心切,居然能從一種簡化氣功的極其簡單轉授中發現要領。
“師不必賢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氣功經過我太太傳給了老汪。她自己反而就此和氣功絕了緣。我以為是風過水無痕,豈料現在又起了波瀾。這次她已經和李遜約定,星期六晚上我們兩人要一起到他家去看他們練氣功,“學習學習”,不信青春喚不回。
數日後見到李遜夫婦,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為他們兩人的神采奕奕,容光照人而暗暗吃驚。他們倆四十多歲的年齡,本來就保養得很好,郎才女貌,一對璧人。人大幅度清瘦,就顯得異常年輕,精神煥發。
現在的中年人,男男女女都流行減肥、“做臉”。我見過不少人腰圍縮小,或經過美容,顯得很精神。但是,李遜夫婦的變化不同,那根本就是脫胎換骨。尤其是李遜,一下子從略微發福紅光滿麵的中年男子變成了清秀挺拔的有為青年模樣。
說起來,我倒不奇怪了。原來他們夫婦練氣功一段時間以後,忽然先後都到達了辟穀的境界。飲食習慣驟變,隻要吃少量蔬菜水果即可度日。幾個月下來,各人體重都減少了幾十磅。
東西吃得少,但是他們都強調“精力還是十分旺盛”。李遜說,他們全家最近從紐約到佛羅裏達去玩,他一次開車十八個小時,一點不累。
李遜重返青春的名聲遠播。那天晚上有二十幾個不同年齡和身份的朋友到他家求教,他們多數都已經來了好幾次,成為一種同好者的聚會。人數到得差不多以後,大家就開始一起練功。
練功全部過程都跟著一位大氣功師的錄音指導進行。從開始進入練功狀態到收功還原,都有極其細致的說明。那氣功師是高人。盡管他帶四川口音的聲音不絕於耳,練功者還是好像獨處靜室似的專心致誌。過程中,氣功師在指點大家按摩某些穴位的同時,要大家觀想自己體內有五彩蓮花變幻,觀想吸入天地精華,呼出體內穢氣。
旁邊有人大搖大擺,有人流淚,最頻繁的是各人大聲打哈欠。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小時。
回家後,太太感覺良好,問我感覺如何。我搖搖頭。
我是極敏感的人。走進家門,哪怕廚房裏一把菜刀沒有放好,刀鋒向外,我馬上會有感覺。和人群在一個房間一起深深呼,深深吸。我立即想到的不是空氣中的精華被別人吸走了,而是旁邊的人從肺部深深吐出來的汙穢氣體正雲集我四周。我沒有辦法自由自在呼吸。
此後幾天裏我一直在想李遜的辟穀問題。
辟穀這兩個字在老的《新華字典》上是找不到的。由於氣功流行,現在這兩個字已經上了新版的中文字典,定義是:“不吃五穀,方士道家當作修煉成仙的辦法”。我想到了安琪拉。 她練功的結果不就是辟穀嗎?不食五穀,身輕體鍵,治愈了頑疾,但是,她也離開了塵世欲念,離開了家庭。
李遜夫婦如果也到達這樣一個地步的話,到底是禍是福?
我和李遜在電話上談我對於他們所練氣功的看法和關注。他告訴我,他們“夫婦之間一切都好,都正常”。朋友對他們非常關心。但是外界有壓力:
“例如公司的老板,他看見我身體變化這麽大,簡直麵有懼色,總是盯著我的臉問:Are you okay?”
他說,經過一百多天的辟穀,他現在已經開始吃少量的肉類和其它食物了。
人到中年,慕青春少艾之心未已,又因身體發出秋天訊號而生出求道學長生之念。常情也。
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近年來跟隨潮流吃蔬菜、水果、白肉、雜糧、冬蟲夏草、西洋參之類以外,也三日兩頭上健身房去跑上兩英裏。我知道,自己還缺少的就是一口浩然之氣。大家都在研究氣功,何不從眾?
流行的氣功難以接受,我回過來想到了父執曾先生和他的站樁功。
曾先生的故事是近代中國的典型傳奇。
四十年代後期,曾先生在美國佛蒙特大學拿到MBA學位,隨後開始為美國政府機構工作。九年以後,他慨然全家回到中國參加建設,在科技情報所工作。
那時上班到中途,大家要停下來做工間體操。他在美國時崇拜一位名叫安布拉斯的大力士,學過一套練肌肉的辦法。所以人家做操時,他管自己練肌肉。一位老年同事告訴他有關“外練筋骨皮,內練精氣神”的道理。提醒他:練了一身肌肉,應該還要練一下內功才好。他憬然有悟,於是在那位同事指點下,按照慣例,提著幾盒點心,到東城翠花胡同,拜到當時住在北京的武功大宗師王薌齋門下。
後來,曾先生成了“美國特務”,親人一時離散。王薌齋離開北京去了保定。一晃就是十幾年過去,等曾先生陷身囹圄,孓身一人病體支離時,才發現支撐他生命的,隻剩下了王薌齋傳授的內功。那時,他正好五十歲。
他練了一年站樁功,卓然有成,此後就開始細心研究實踐,決心將師父功夫薪傳發揚光大。
曾先生來美國後住在紐約長島亨廷敦,教授美國人學習氣功。他先在紐約市立大學皇後學院念了一個運動生理學的碩士,又到辛辛納提的聯合大學用三年時間念了一個健康科學博士學位,畢業的時候七十七歲。最近他又完成了有關氣功研究的第二本書的中文和英文兩個版本。
曾先生始終麵色紅潤,胃納甚佳,不忌生冷,聲音清亮,對時局了然於心,喜歡侃侃而談。去年他還寫了一個電影劇本,請我幫助找一個小姐幫他打字。十幾年來,除了他多了兩個學位之外,好像什麽都沒有變。他的太太瑪莎也清健如昔。
曾先生在美國的老同學之中頗不乏知名學者,如唐德剛等。但是尚存者都垂垂老矣,多數深居簡出,不複當年風采。誰也沒有象他那樣老而彌堅,有聲有色。
站樁功經由曾先生的發展,成了一種明白如話,簡單異常的健身方法:雙膝微屈,雙臂作抱球狀,站定做深呼吸即可。
不過,按照我的經驗,站樁功比一般氣功要難一層。
首先,站樁功脫胎於武術基本功。雙膝微屈時,半身肌肉立即繃緊。血壓上升,心搏加劇,和其它運動並無二致。新練的人馬上腿酸腳疼,一時間連呼吸都不一定能調勻,要堅持多日才能改善。這是別的氣功所沒有的難關。吃不了這個苦頭的人,沒法往下練。
其次,練氣功要入靜,要思想集中,有說意守丹田,有說抱元守一。這是基本前提。心思不定,人是不能入靜的。許多人練氣功不得其門而入,或是走火入魔,問題就出在入靜上。
心猿意馬,說的是人心思變得快。明明累得想睡覺,躺在床上,如果一下子想起今天股市開低收高,想起同事之間風言風語,想起某件沒有做完的工作可以如何改進……。隻要有個開端,人就會漸漸激動起來,輾轉反複,無端小事跟著爭相湧上腦海,盤旋纏繞,不可斷絕。此時心率加快,血壓升高,肌肉緊張,身體出汗。不控製思想,決計難以入眠。
練氣功時不比睡覺。在如同催眠狀態的氣功狀態中思想失控的話,嚴重的就是走火入魔。
按照繁複、嚴格的規矩練功;許多人一起練;在師父指導下練;練功過程中反複不停的觀想蓮花、,觀想物象如何五彩斑斕,作光焰無際的變化;觀想自己吸入天地精華,吐出烏糟穢氣;觀想自己的疾病被吐出去,錢財幸運吸進來……。這些方法本質一樣,都是用比較單純的意念取代脫韁野馬似的胡思亂想的方法。
那位指導李遜的大氣功師用錄音的辦法,使練功者全過程注意力得以受控,道理就在於此。
還有一種用心理暗示原理來控製思想的辦法 現在很流行。
佛教廟宇中常見“常轉”的匾額。借來收徒治病,就是利用這個原理。
人們練功時感覺到腹部有個在旋轉,的確有助於思想的寄托。有人肩膀疼痛,法師說,在肩膀上疼痛的位置“種”上一個吧。會不停轉動,病就好了。於是信徒就覺得自己肩膀上果然有了一個什麽東西,而且好像真的在轉動。
這類辦法中國古已有之。
古時候流行煉金術。煉金術士的本領是把鉛煉成黃金。今天我們可以確定地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或者直斥這些煉金術士騙人。不過,那時候大家信。
通常的辦法是將鉛和等量的“種子”黃金一起密封在特製的煉丹爐中,燒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如七七四十九天。《三言兩拍》中就有幾個這樣的故事。術士要求在這段時間裏煉丹人必須正心誠意,遵守一些戒淫邪之類的特殊規定。術士飄然而去後,和術士串通的美女出現,施計勾引煉丹人。時間一到,術士回來,發現爐子裏隻剩下一堆鉛,投資種子黃金的人隻好自認晦氣。
還有一種高段的術士,能用心理暗示的手法,使受騙的人百思不得其解:術士告訴追求黃金的人,成功毫無疑問,但是在煉丹過程中,不能想起犀牛。追求黃金的人想:我這輩子從來都沒有見過犀牛的模樣,怎麽可能無端想起這種動物來呢?於是一口同意。等到開爐驗收,麵對一堆廢鉛時,追求黃金的人不由得懊喪地自認倒楣。他們永遠不明白,這種素昧平生的動物何以偏偏揀煉丹的時候在他腦袋中徘徊不去。
關於氣功練習中意守丹田的問題,曾先生指出,要人完全不思不想,心如槁木死灰是不可能的。要求人們觀想蓮花,之類,固然可以抑製胡思亂想,但是許多人,尤其是學習科學的人難以接受。本質上說,這無非是以一念代萬念,以防止思想失控。所以他提出一個咋聽來和氣功不相幹,實際上卻行之有效的辦法:聽音樂或者看電視。練功時在電視機前一站,一麵運氣練功,一麵讓電視帶著思想跑。
當然,站樁功過了肌肉酸痛的關頭後,可以在單純的音樂、劇情伴同下潛心呼吸吐納,對於現代人來說,還是不容易的事。但是我們不要忘記,所有“功”字前麵都有的那個“練”字。做任何運動總要汗流浹背,血脈噴張,才酣暢淋漓,有心理和生理上的效果。練站樁功時,雙膝微屈站成馬步,不久就肌肉酸脹,汗下如漿。此時,隨音樂呼吸吐納,心中會充滿光明平和。
站樁功最大特點是來自武術基本功,簡明清晰,沒有玄虛外表,沒有誇張宣傳,不講陰陽五行,不講易經道藏,沒有迷信神秘成份。練到何時,肌肉、血壓、心搏有何現象,在曾先生的書中都有科學分析。其中提及若幹人體穴位,由於他有意將之引入生命科學,所以其作用有如生命之途中驛站的名稱,令人耳目一新。
站樁功傳授人王薌齋是近代馳名的武術大宗師。弟子遍天下。發揚光大者曾先生大半生在美國,學習研究科學,將練功所得傳授予中外人士。經過這樣中西結合,去蕪存精,化繁為簡,既有實踐砥礪,又受到科學檢驗,所以,稱之為科學氣功,或者現代氣功都很合宜,稱武術氣功也名實相符。
曾先生的故事使我發現了人爭一口氣在另一方麵的意義。
人爭一口氣,首先是生存。俗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奮鬥不盡的事業,享受不盡的人生,我們首先得生存,而且是強健地生存著,才有把握機會的可能。如我父親那樣,盡管學貫中西,胸懷大誌,但是抵擋不住人生的辛苦,積勞成疾,六十幾歲就過世了,徒然留下無限悵恨。須知,在他過世後十年,他的老同學Richard 曾才開始修他第二個碩士學位。再過七年,老同學又拿到了一個Ph.D,完成了第二本書。現在老同學還精神飽滿地在向世人傳授如何爭一口氣的法門。Richard 曾的生命力強大而平穩如大江河,載著他曆經早年求學的熱忱,渡過轟轟烈烈的理想追求和橫逆挫折,又載著他對生命奧秘作潛心研究,讓他心境平和地將研究所得撰寫成書,傳授予眾人。何以致之?
有這一口氣和缺這一口氣,其間差距,實不可以道裏計!
人生在世,不但要有一口氣支撐生命,更要有一口浩然之氣,才能使生命有魅力光彩。
萬丈紅塵之中,聲色犬馬有無窮誘人之處。奮鬥過程中披星戴月不眠不休自是常事。積極進取之人,自不欲僅靠明月清風,青菜蔬竹度日,以觀想蓮花為終極目標。
所以,人到中年,健康如我者,見識如我者,仍然要爭一口氣。此其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