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之橋 - 李大興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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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友漁:堅持還是合流:知識分子與時代

(2007-04-12 10:01:18) 下一個
2006年,我書讀得多,文章寫得少,年終單位考評時需要費點口舌來解釋,想不到卻引起同事們的共鳴與支持。因為每天與書相伴,整個一年總的來說是愉快的、滿足的。費時最長,最係統的是讀完了台灣學者為紀念“五四”運動80周年編輯的一套“現代中國自由主義資料選編”,共有10大本。資料收集全麵,校勘縝密,讓我對台灣學者肯坐冷板凳、下死工夫的精神,感到由衷的佩服。而對比思想與現實,思考二者之間的互動關係,也感到曆史發展的脈絡還是清晰的。引起長時間思考的以下3本書,它們有一個共同的主題,即知識分子與其所處時代的關係。 邁克爾·伯恩斯:《法國與德雷福斯事件》,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3月。 漢娜·阿倫特:《黑暗時代的人們》,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7月。胡發雲:《如焉@sars.come》,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06年10月。19世紀末發生在法國的德雷福斯事件雖然隻是對一個猶太軍官的錯案,卻引起了世界性的震動,因為它提出了這樣一個重大問題:在種族主義、民族主義的喧囂聲中,是以“愛國”的名義而盲從,追隨潮流,還是堅持清明、理性的態度,堅持每個人平等、普遍的權利?它還提出了同樣重要的問題:當社會上出現不公正,真理被蒙蔽,法律遭踐踏的時候,知識分子應不應該挺身而出,是愛惜羽毛,繼續在象牙塔中擺弄陽春白雪,還是大聲疾呼、投入鬥爭?在德雷福斯事件中,最令人振奮、最具有曆史意義的一幕,是法國著名作家左拉發出題為“我控訴”的致共和國總統的信,為此,他被法庭判處有罪,被迫流亡。《法國與德雷福斯事件》一書異常簡明、清晰而又翔實地描寫了整個事件,對於關鍵事件、關鍵證詞,作者都提供了原始的材料和文件。本書還從各個角度描寫了不同政治派別、不同信念、不同集團的人對待這個重大事件的態度,這使我們認識到,在巨大的社會矛盾、社會紛爭中,要站出來捍衛真理,要比想像中難得多。盡管如此,左拉和許多人,包括一個並不喜歡德雷福斯的主管情報的軍官,還是把事實真相看得高於一切,甘冒身家性命之險,不計成敗地抗爭。這本書對我們既是鞭策、也是激勵。《黑暗時代的人們》這本書的引人入勝之處不是闡述了重要的、深刻的政治理論,而是以犀利的筆觸,描寫、解剖了一係列知名的歐洲知識分子在一戰和二戰時的生活態度與社會立場,以非常時期的表現來凸顯人性、人格中最隱秘和本質的內涵。漢娜·阿倫特在本書中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在黑暗時代,人應該采取什麽樣的態度?她觀察到,在黑暗時代的德國,一些人精神上出現一種所謂“內在移民”現象,他們身在德國卻好像不再屬於這個國度,他們在感覺上好像是移民,但其實並沒有真正移民,而隻是退縮到了內在的領域,退縮到思想和情感的內在性之中。這種情況不止發生在德國,也沒有因為第三帝國的滅亡而終結。人們生活在一個非人的世界中會受到強烈的誘惑,從現實世界和公共空間轉移到一種內在的生活中。這種逃離看起來是合理的,甚至是唯一可能的做法。但漢娜·阿倫特仍然堅持主張,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應該保持我們的現實性,需要對世界負責,人對現實性的拋棄永遠都是人性的喪失。胡發雲的小說以細膩、委婉的筆觸向讀者勾畫了從上世紀90年代初到今天的知識分子的眾生相。當80年代的文化熱突然中止,當社會和個人受到意想不到的衝擊時,對原先的理想,是拋棄還是固守,對堅持原來理想的朋友,是繼續結伴而行還是漸漸疏離,對原來鄙夷不屑的地位和待遇,是照舊冷漠還是向往與爭取?小說塑造的人物,讀者很容易在生活中找到原型,因為我們生活中,本來就存在著少數堅持探索與追求,負重前行的人,以及為數不少的蠅營狗苟,追名逐利而又用形而上的大道理來為形而下的實利考慮辯護的人。胡發雲的這部小說似乎在向每一個讀者發問:你屬於本書中的哪一類人物?中國目前正處在急劇的社會轉型期,人們在關注社會不公、兩極分化、腐敗蔓延等現象的同時,也在評論知識分子的立場、態度和形象。知識分子的特殊之處,他們的行為值得描寫和議論之處在於,他們比一般人善於使用語言,有些人用語言來宣講自己的理念、社會的理念,堅持理想社會的標準,而有些人用語言來為自己沒有勇氣、沒有道義,沒有是非標準的生活辯護。《如焉@sars.come》把這一切從生活的泡沫、旋渦和其他掩飾物中剝離,把問題、分歧和對立直端端地擺在讀者麵前。時代使我們每一個人都回避不了的問題是:堅持還是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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