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之橋 - 李大興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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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穿透話語的迷霧

(2006-11-14 01:24:30) 下一個

   尋找曆史真相,首先不以對曆史做簡單評價為目的。無論是肯定否定,還是功過幾開的做法,都隱含著預設的價值判斷,從方法論的角度而言並不可取。重建曆史圖景,自然要深入曆史細節,然而,如果已自覺或不自覺地有了曆史評價或以此為目的,就難以避免不對具體史料做有傾向性的選擇與分析。這種情形在文革研究中尤為顯著:一方麵,主流史學囿於官方的政治性結論而多有所顧忌,另一方麵,民間文革研究者往往已具有某種鮮明立場,其實也是對主流觀點的一種反動。奉中央文件為學術研究圭皋的荒誕自不待言,但如果過於意識宣傳文本的評價,缺少對翻案背後的個人取向反思,就難免倉促抵達另一些可疑的判斷。例如近年來對林的重新評價以至翻案,頗多對林在文革中作用及其勢力膨脹的淡化;又如所謂“兩個文革”的看法以及對所謂異端思想的發現,多少是當年造反人士出於對崢嶸歲月的懷念而做出的一種解讀。

    一方麵,文革史料浩如煙海,有待整理發掘;另一方麵,相當一部分的關鍵史料或尚未解密,或已付之闕如。史料繁多的好處雖多,卻也有一些副作用。第一是真假待辨,需要認真地分析,比如各種回憶錄,日記,口述曆史等。任何時代這一類史料的真實性,都需要甄別,而文革時尤其如此。這是因為,走過這一時代的人往往既曾是受害者,又曾是加害者,而他們的回顧大多著重於做為前者的經曆。畢竟,缺少宗教精神的人願意懺悔過失的少,想要摘清責任的多。早期的這類史料,多由文革期間受迫害人士撰寫,而近年來文革時高官顯要或造反派領導人的回憶相繼問世。後者由於更深卷入而更具史料價值,但讀來就更需小心。比如陳伯達回憶錄史料價值大約頗高,但是有關他自己的部分恐怕要打相當折扣。徐景賢的回憶錄也有助於了解上海文革情形,但也同樣避談自己的內心。從常識上說,他們該不會隻是被動地忠於領袖,至少是想往上爬吧?我讀過的回憶錄裏當數清華“四一四”沈如槐的最為平實,可惜未見蒯大富的回憶錄以相對照。
    第二點,也是更為重要的一點是,文革史料多為意識形態話語,曆史敘述充滿歪曲,缺少具體證據與數據,極其需要穿透紙背的功力,才能夠接近史實。然而,習慣於意識形態話語的幾代人,很容易對這種話語不加分析地照單全收,更難擺脫以意識形態正確與否的判斷取代曆史探索本身的思維模式。一方麵,懷念毛澤東時代,將文革看成是一次烏托邦實驗甚至理想主義運動,是一種對日漸式微的毛精神的傳承。九十年代以來毛澤東熱的興起,對所謂文革“合理內核”的追尋,主要是出於對貧富不均和腐化的不滿,其遠因則是毛澤東實際上還未走下神壇。以曆史為批判現實服務,對曆史自然美化。另一方麵,僅著重於對文革進行思想批判,以這些話語為依據做出的曆史評價,也不免走不出意識形態的窠臼,忽略被話語掩蓋了的曆史底流。文革之所以發生,文革的過程,是很難用意識形態去解釋的。毛首先是政治家,意識形態是他的利器而已。那些拘泥於意識形態的人,向來是被他鄙視地稱為教條主義者的。

    文革這段曆史,根源深遠,影響久長,又有誰能夠回避?文革研究能否成為顯學我不知道,但禁是禁不住的,曆史總會有人研究下去。我所關注的是,我們該以怎樣的方法看這段曆史?我想,我們固然要大膽懷疑,努力穿透話語的迷霧,更重要的還是要小心求證,以堅實的史料來提供曆史的解讀。至於我自己,因為不具備求證的條件與時間,隻好試以所思管見提出一些存疑,供關心者參考並就教於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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