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友之聲
春風何處﹐點點滴滴人間﹔春意何處﹐點點滴滴心裡。-姚雲毅
6-20-2021，星期日，父親節，晴，氣溫華氏73-90
昨晚一覺睡的自在，又是許多中國文物入夢，名人字畫，官窯瓷器，紫砂青銅，玲琅滿目，看得我心花怒放，手舞足蹈。突然一位老者麵目嚴肅，對我父親說，你這齊白石的畫是假的，地攤貨而已。老爸悶了，不是西泠印社收去了嗎？老者說，我們朵雲軒說是假的，他們上了當了，你據何用心！？哇，怎麽是批鬥會的腔調，我一急，猛然想起，不是西泠印社已經賣了，與朵雲軒無關吧？這是1990年的事了呀，我又不在上海啊。哈哈大笑醒來後，又是憋不住的想笑，這個夢做的可愛至極。
一看電子鍾，早上6:45，洗簌完畢下樓後咖啡一杯，香蕉一根，就向中央公園左拐而去。第七大道上沒有多少行人，大蘋果還在睡眼惺忪，馬路上汽車也少。到了中央公園南入口，人丁興旺，跑步的結夥成堆，騎車的流星趕月，溜旱冰的疾如閃電，早起的馬兒，正在吃草，喝水，等著上班，馬車夫把車廂，車把手檫得錚亮，車墊一塵不染，又把馬兒梳個小辮，插個頂戴花翎，十分神氣。前二十分鍾二十九美元，接下來的二十分鍾十九美元，圍著公園轉上一圈，百多美元。馬兒識途，大城市的馬更會生意經，開始時漫步輕遊，讓主人介紹風景典故，引人入勝，然後紅燈遠停，綠燈慢走，時間不知不覺就拖長了，錢就多了。主人笑，馬兒吃得好，喝水休息勤，不太累。
剛替馬兒編著故事，卻有人對我說，對不起，你的鑰匙掉了吧？我沒掉，謝謝。遠處有個女人大吼大叫，似乎是名流浪漢。而我多年前就知道此地有此套路，說你的鑰匙掉了，然後就要錢糾纏不清，有時或者來問路，轉移視線，然後另一個人從背後接近掏包偷手機。但我等鄉下人進城，階級鬥爭這根玄本來就緊繃著，不會上當受騙，況且也是大城市上海出來的，知道瞞天過海，仙人跳等招數，人老了百米跑不了十三秒，腦經沒壞。
公園裏走走，神清氣爽，拍了視頻，照片後，即回旅館，昨晚女兒要易蒙停，有點拉肚子，不知今日如何，晚上沒有再打手機，估計沒事，珍珠奶茶大概不幹淨，我沒喝就沒事。10:30，女兒敲門見麵，說是很累，晨練不成了。在外旅遊，飲食當心，腸胃病一來，掃興傷身。我這老頭，適應差，旅遊時不敢冒險，不敢試新。
和女兒邊說邊出旅館，還是左拐，沿7大道朝哥倫布環形廣場而去。經過Wellington旅館時，我說這樓下餐館的早飯不錯，1. 生意興隆，客人不絕，2. 翻桌子快，幾個老頭，操著口音極重的英語，認真收拾桌子，認真擺好刀叉凳椅；3. 早飯份量足，味道不錯。看這附近的其它飯店，沒有一個有如此多客人，沒有老頭們如此敬業。
女兒觀察一會兒說，老爸你聰明，觀察細致準確，就在此地早餐吧。我們上前，立刻有位老頭前來詢問，他帶我們前行，把一張已整理幹淨，消過毒的小桌讓給我們，拉開兩張椅子請坐，同時，他再把刀叉放整齊了，端來一瓶水放好，把調料瓶放一邊，既送上菜單。此時，有人喊他，他急著回頭，幾乎碰上燈柱，我一把扶住他，“父親節快樂，不要碰痛資深老爸。”他哈哈大笑，作揖感謝，把我當日本人了。而出來喊他的大廚，收桌子檫桌子的墨西哥老漢，美國老漢，都笑著拍手，“父親節快樂。” 看到這位工作了63年的老板和他員工的關係，生意好的原因也是明了。
我和女兒叫上各自喜歡的早餐後，邊吃邊聊。女兒這幾個月，見識了多種人，多種事，她的問題是，你的一生想給這世界留下什麽？這個富有哲理的問題不大好答。說大了，不著天際，說小了，無味。我說年青時我想做教授，搞科學，教學生。但人生目標是隨著生活，隨著年齡，隨著環境而變化的，時時要進行調節。我知道，多數的人生，就像沙灘上的腳印，浪起潮落，無影無蹤。可是我願做夏日的涼風，吹去農人，工人汗濕的暑熱，我也願做大樓牆上的一塊磚，承受著應盡的責任，把舒適溫暖，留給他人，不必留名，不必留影。
你看在昨天的博物館中，有多少人記得帝皇將相，才子佳人的名字，但無名的官窯工匠，建造明軒的木匠，把他們的聲影留在藝術珍品裏，藝術長存，他們永恒。中國長城，埃及金字塔，都是以無數無名人的勞動，血汗，造成了不朽。我是夏日的清風，帶走路人的暑熱，我會歡笑；我是雨中的瓦簷，為人遮雨，我會欣慰；我是冬日的一縷暖陽，溫暖了他人的手，我會歌唱。幾年一過，誰還記得你在頂尖雜誌上發了幾篇文章，拿到多少研究基金，都會隨風而去的，在一吸一呼間的人生，盡責盡力而為，不會後悔。
女兒聽了我的話後，要我再用英語說一遍，她要記住它，因為有道理。我又說，昨晚的爵士鋼琴大師，是英雄末路，一個世界級的人物蜷於地下室的一角，抖抖的彈著鋼琴，可是他是強者，在末日餘暉時，他還發出了優美的樂曲，仿如臨死的天鵝，唱著優美的歌，留下了美好。
女兒握著我的手說，老爸你有智慧，智慧不老，歲月彌堅。正說的父女相互感動時，一輛豪華的保時捷駛來，從窗裏扔出一袋垃圾，啪的一聲，直接落在第七大道上，我女兒站起，大喝一聲，開著的後窗中伸出一雙比著兩個中指的纖細雙手，一隻姣好的東方麵孔透著惡怒。
我女兒說，你看她的外表那麽漂亮，但心裏如此陰暗，真是令人厭惡。我說是的，看一個人外表易，理解內心難，因為戀愛時，都會展示好的一麵，把壞的藏著，掖著。當然，你們這代人會同居，口臭腳臭體臭襪臭，洗不洗碗，幾個月便了解，但不易了解的是內心的素質，心理的素質，心不純，無愛，隻會唯我，極端利己，即使有錢，絕不高攀，因為靠不住，因為不可信。
早餐後，我們告別了快樂的四個老頭後，又去哥倫布環形廣場購物，女兒的眼光挑剔，隻買了六雙打折的襪子，再去洛克菲勒中心，電台城一遊。到了NBC電視台邊上的糕餅店，女兒替我買好周一上飛機的點心，然後再去附近的店購物，一會兒她在J。Crew對麵的服裝店買到了自己喜歡的裙子，我們就去乘坐C線地鐵，向城東162街出發。紐約愛樂交響樂團下午4:30，在那草地上有鉉樂四重奏演出。女兒幫我買好地鐵票後，坐了九站，就到了162街，出站台的樓梯倒確實不多，我一口氣走上去，雖然比我女兒慢，但超過了兩位扶著欄杆把手喘氣的路人。我對女兒說，這個地區窮人多吧？老年腿腳不靈，多數與年輕時的體力勞動有關，我是17歲插隊，他們是幾十年體力勞動造成的後果。女兒又佩服我的洞察力，生活就是老師，教會書上念不到的知識。
走出不遠的幾條路，在山坡上的一處舊教堂前，就是草地音樂會。那個教堂至少百年曆史，油漆斑駁，門把手吱嘎作響，進的樓去，沒有化妝室，幾位青年提琴手，坐著站著，在儲藏室般的地方講著今日的演出。我進的那廁所，水池鏽跡斑斑，馬桶肮髒不堪，晚上必然是蟑螂，老鼠的天下。
四重奏音樂會的組織者和演奏者，都是正式的黑色演出服，在風聲，警笛聲中欣賞著不錯的演出，別有一番滋味。音樂會後，女兒問差不多年紀的組織者，演奏家，他們的目的就是給社會不同的階層送去音樂的養份。哈萊姆是拳王阿裏的搖籃，紐約街頭巷尾，是不少籃球明星的出生地，酒吧，地下室歌廳，是不少著名音樂家的第一站，相信音樂的力量，愛的力量，發揮各種人的潛能，社會將會更好。
音樂會後，我們又坐地鐵C線返回哥倫布環形廣場，出得站去，另一個世界。我們的晚飯，是去56街不遠的五個法國女士開的飯店，我想他們的鴨子，女兒想她們的沙拉，各得其所後，開心回到旅館。父親節要結束了，拖著女兒的行李下樓，她的周一又要開始新的故事。但這個周末父女一起的交流，給了她力量，相信她會做得更好。
月上樹梢，風影飄渺。
樓主寫得真好！喜歡林向田引用的那一句，也喜歡：“多數的人生，就像沙灘上的腳印，浪起潮落，無影無蹤。可是我願做夏日的涼風，吹去農人，工人汗濕的暑熱，我也願做大樓牆上的一塊磚，承受著應盡的責任，把舒適溫暖，留給他人，不必留名，不必留影。”
腳踏實地，內心充實地生活著。
說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