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友之聲

春風何處﹐點點滴滴人間﹔春意何處﹐點點滴滴心裡。-姚雲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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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金桂香

(2012-10-29 05:59:01) 下一個




今年的9月25日,是父親去世五周年的日子,也是我五年前離美趕去,卻無緣一見的日子。今年的同一天,訂了機票,也是10月16日同一天返回,再去處理些雜事。

26日下午6:40抵達浦東機場時,天已擦黑,先是見到了杭州灣的漁火,散落於水麵,星星點點,零零落落,然後是岸上的燈光,茫茫一片,還見到有人在放焰火,五彩的光從地麵升起,也是別致,不知是新婚還是迎接中秋,反正這種氣氛是典型的中國特色,坐13個小時飛機趕去,似乎就是為了享受節日的氣氛,感染久違的快樂。

機場的邊檢,海關手續,比美國簡單多了,少了那種緊張,多了種回家的感覺,不是少數民族的感覺。出租車也是方便,坐上後感到那氣候比美國密執安州還是熱些,潮濕些,但不難受,車窗縫溜進來的風,還是十分宜人,舒適。

車窗外很快掠過了南浦大橋,盧浦大橋,江南造船廠大樓,世博中國館等標誌性建築,外灘,東方明珠還是一如既往的靜立浦江兩岸,其實近了一看,總是人口密集,假日裏的參觀人群,更是磨肩接踵,一定使人出汗,遠遠看去,不去擠人,還是美麗。

剛到打浦橋,高速公路不高速了,交通顯示牌上是黃色的堵車現象,司機說,7:30正下班,都往徐家匯趕,碰上了,沒辦法。我說反正不急,慢慢來。司機由宛平南路下去後,又經過父親最後住過的腫瘤醫院,到肇加浜路左轉,天平路右轉,便是到家了。



拉著行李站在有密碼的鐵門口,輸入去年的密碼,不開,後麵的送水工等急了,上來打上1234,就開了。我說外地人回家,開不了門,他說怪不得,也是一笑。

暗暗的過道裏雖然有盞十瓦的感應燈,但摸簌個半天,插入鑰匙後左轉右轉折騰幾回,才開了門,進去後,朋友前天已來拖過地板,掃過灰塵,通過風,所以沒有久未住人的黴味,房間的布置已和當年大不相同了,可是在這心裏還是以為父親沒走,隻是遠去了,今年8月坐遊輪在阿拉斯加旅遊時拍下的一個北極光,象極了他的麵影,似乎在那天堂裏,他還掛念著兒子的一家,伴我們遠行,隨我們歡樂。

打開水龍,接上電源,冰箱馬達轉了,兩間屋的燈都亮了,花了點時間搞清如何用電視機的數碼盒後,點上頻道,房間裏頓時有了聲音,有了人氣,似乎整個房間又活了過來,好象老爸又要從隔壁走來,或許又站在窗台下,等我和女兒拖個行李進門後,又要對女兒說,長高了,長漂亮了,於是又要我匯報一年多的家長裏短,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而他也會急著告訴一年多的事,說不完的人生故事。

然而,生命隻有一次,走了的不會回來,隻有夢中,隻在心裏。生命中的父母,不隻是個名字,是段血緣,更是段難舍的人間親情,隨我們天涯海角,隨我們一生。能記住你名字的,無非是你的父母,你的子女,第三代對你的印象,多是懵朧,因為曆史就給了你這麽一小段時間,無法萬壽無疆。

世界上被人不忘的,被曆史記下的,常常是特好的或是特壞的人,平民百姓雖是大廈的一磚一瓦,不可缺少,確是記不住的,因為那數據庫容量有限,曆史無限。

瞎想之間,饑腸雷鳴,8:40出門,就去港匯六樓的鼎泰豐,替女兒吃他們的小籠包子罷,那是女兒和簡妮的至愛,
從去年6月22日抵達後,至7月12日清晨的離開,每天她們的保留節目就是小籠包子,百吃不厭,反正品種多,會作小籠包子的飯店多,沒有多少重複。到了飯店,卻被告之已是最後一個顧客了,9:30飯店要關門,快些點單,店裏的座位確實很空,但外國人不少,多數有中國人陪著,少數已能用流利漢語點單,或者是看圖說話,伸手比劃,反正都在埋頭苦幹,享受美味。

出國二十五年後,雖然常常回國,但對比大洋兩岸,還是差異明顯,回國後總要有個調整適應過程。首先是空氣質量,嗓子裏發癢,鼻子堵塞,不清不爽的拉嗓感覺幾天後不會改變,其次是吃的,雖說國內的早點好吃易長膘,但這嘴巴還是喜歡國內的早點,美國的麥片糊,冷牛奶衝出的狗糧般早餐,雖說沒味道卻是不會長膘,要顧嘴還是要顧身材,真是個兩難的題目。第三是要適應人多的擁擠效應,在美國是習慣了先下後上,女士小孩老人優先,而國內是一擁而上,常把老弱婦幼擠在一邊,既使不是上下班高峰時也不例外,有時隻好盡己所能給孕婦,老者,小孩病人讓個座,聽到他們致謝時心裏也會得意,3月5日沒有白學雷鋒,有點童子功。

另外,過馬路更是種藝術,總是要先學會隨大流,亦步亦趨,步步為營地緊跟再緊跟,才能過好馬路,不出事故。沒信號的地方更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繃緊那根弦,"時刻準備著"應急動作,最難防的是人行道上的助動車,一聲不響就衝上來了,現在反應還不慢,以後老了回國,一定要左顧右盼地看個清楚,小學老師就是在人行道上被助動車撞斷大腿的,至今臥床,而國內右轉彎的車,更是沒有讓人的習慣,直直瞪著眼朝你壓來,還怪你沒長眼。

小籠包子,冷盆,熱麵上齊後,立刻開吃,饑腸咕碌時,味道特別好,不知味精幾何,今晚要不要渴飲,反正一年一次,難得糊塗不去記較了。窗外的霓紅燈閃爍,刺眼,變幻無窮,和安娜堡的鄉下是兩個世界,女兒,簡妮去年坐過的那幾張桌子,她們點過的包子味道,那時的歡樂都在眼前浮現。今年8月9日在溫哥華浦江飯店,以及在安城的中國飯店吃小籠包子時,女兒都說和上海的差遠了,不知為什麽國外就難以做出同樣的味道,或許是因為沒有國內的熱氣肉,沒有新鮮的作料,都是冷凍的,或許是國外的高手不多,不象鼎泰豐等店,總有五六個人在包。

回到家後想洗澡,蓮蓬頭不來熱水,隻好在洗手池內放好熱水代替。天氣不冷,冷水也可以去汗,但還是要想法解決,老骨頭不經凍,老肚皮易唱歌,小心為上,生個病劃不來,國內看病煩,象09年春節發燒一周,提前體會孤老歲月,體會老爸43年光棍的滋味,還是不妙的,不值得萬裏迢迢來試。

睡上床去感覺床墊太硬,櫥裏翻出毛毯,墊被鋪上後立刻舒服許多。休假三個星期,這床一定要弄好了,才可以休息好,不生病。伸腰伸腿打哈欠,在蟋蟀們的合唱,輪唱,多聲部的齊唱中,在滿屋的月光中沉沉地睡去,一個夢也沒有,也不知是否打呼,突然醒來,卻才半夜三點十分,睡意倒是消逝了大半,想著第二天要做的事,必須見的人,第三天要和48年前的初中同窗進行的秋遊,越發睡意全無。也不強迫自己瞪眼看天亮了,翻身起來,打開行李,把給親友的禮物歸類放好,又把父親的舊照片本翻翻,幾張他的少年,青年照片,祖母,姑媽,母親和親友們的舊照,擺滿一桌,便是那代人的故事。再翻出父親保留的我們子女的照片,我的兒時舊照,從小到大,從國內到國外,便是我們這代人的故事,麵對兩代人的照片記載,倒對人生有種更為直觀的體驗,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總算到了五點十分,穿上晨練的衣服,便從後門出去,此時的街頭,提鳥籠的,買菜的,擺攤的,也是晨練的,已是不少,多數是中老年人,沒見幾個年青的人,或許他們還要在夢中養足精力,趕上班的地鐵去。老人既要晨練,自己活好,又要買菜買早點,為下一代,為第三代作好後勤工作。

衡山公園的畫眉鳥,繡眼鳥倒已聚會,磯蹴烏哇的叫開了,資深美女,往日帥哥或在門口嘣碴碴的跳舞,或在後門的空地上齊聲猛喊,或在林間小路上戴著手套,四肢通用地爬,而拉繩舉鈴,打太極拳舞劍,揮羽毛球的,也是各顯神通,各種音樂的喇叭箱各唱各的調,鬧鬧雜雜地混在一起,便是晨練的交響曲,很是熱鬧,很有中國特色。在美國的公園裏,絕對見不到,音響設備的使用必須經過警局批準,驚醒別人好夢會有麻煩的,輕則罰款,重則入獄。那年詩社幾十人在密執安湖邊野炊,既有專業的詩郎誦,又有不比專業遜色的卡拉 OK ,笑語不斷,掌聲如潮,正在興頭上時,美國公園的工作人員來問我,是否得到批準,於是把我們都弄糊塗了,以為是自娛的小事,國內瀟灑的小事,居然和示威遊行同等待遇,要有個審批的程序,真是掃興。後來認識到把國內的晨練交響曲搬到美國,少數人爽了,多數人遭了殃。當年出差進京,住在景山東街,早上就被怪聲嚎醒,渾身雞皮疙瘩一片,後來才知,那是景山上的喊嗓子,不是鬼哭不是野狼嚎。後來幾天雖不驚咋,但也隻能把它當個起床號,沒法記較。

看來一種文化環境,必然會產生不同的價值觀,是非觀,美國老公在家裏打孩子,打老婆,鄰居會報警,晚上11點後音樂太鬧,鄰居也會報警,中國的報警率不會象美國那樣高,多數時不關我事,高高掛起。但在高度法治,自律的社會生活,還是比在人治的社會生活容易些,因為法治的社會,承認了人性的善惡,有法可依,有規則可循,人治的社會裏,人情大於法,潛規則摸不清,不然貴為公安局長,副市長的"打黑英雄"王立軍,也不會害怕薄熙來的翻臉報複,害怕性命之憂。

轉眼間,來到了徐家匯公園,那裏的晨練大軍,更是聲勢浩大,散步跑步的人群中,居然老外不少,一位打太極很有模樣的老美,已和妻女在滬七年,漢語不流利,卻能聽懂,慢慢地簡單回答,也很有趣,而租的房子居然就是廣元路上拐角的別墅,想來是個人物。看來他對環境的適應能力,不比海歸,海鷗們差,或許是他的高薪高位起了不小的作用,但也不是單靠高薪高位,老美就能適應中國陌生環境的,有些朋友懷著中美友好之心而去,灰頭土麵回來的也是不少,真要"四海為家",絕非一日之功。而要從高就低的生活,更是不易,那"紅與黑"中的於連,離開窮鄉的鳳凰男就是回不去的例證。



轉過公園中的大水池,沒見黑天鵝,沒見喂魚的人,早上七點的陽光斜斜的穿透著樹林,此時,突然傳來了一陣濃鬱的桂花香味,是的,確實是桂花的香味。父親去世的07年,桂花開晚了,我返美的前一天,10月15日楊利偉航天機上天的套紅喜訊登上頭版時,我正夾著報紙,在淮海路襄陽公園信步,才偶然聞到久違的桂花香味。我又在徐家匯公園的晨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桂花的濃香貫穿於全身,浸透於五髒,發散至六肺,再慢慢地吐出,小心地吐出,真是神高氣爽,快意非凡。站在桂花樹下,靜然吐納幾次後,人的麵目一新,好象重新充了電,打了氣,難分難舍地圍著這片桂花樹轉上幾圈後,戀戀不舍的離去時,還回首遙望了數回。

雖說花香難久,明天此時的這片桂花樹,就不會再有今日剛開時的濃香了,但那種香味,那留在我心底的香味,卻是幾十年的歲月不會磨滅,人間其它美味無法代替。木樨科的桂花花不驚人,小小的花蕾生於葉腋間,被綠葉蓋著,羞於見人,不仔細看不清,沒有牡丹豔麗,沒有玫瑰奪目,就是那麽幾個黃黃的花骨朵,卻含著其它花兒沒有的濃烈香味,有著那種一聞難忘,刻骨銘心的魅力。都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都知青春美好短暫,可是努力的開過了花,奮發地拚過了青春,盡了全力,也了無遺憾。世間需要牡丹的富貴,玫瑰的奪目,但也要荷花的清純脫俗,桂花,茉莉,蘭花的不同香味。

在紐約的唐人街見過中國的紫梗茉莉,紫薇,九裏香等熱帶,亞熱帶的植物,但在密州的家裏,總養不好茉莉,白蘭花,或許是創造不出這些植物生長的環境,濕度,溫度都不合適,在上海種過茉莉花,白蘭花,不費大力,花兒都能怒放,但在密州的家裏卻難以成功。可是也有朋友在密州成功養育茉莉花的例子,而花房裏,超市裏每年總有白蘭花賣,老中老印趨之若熙,或許都是為了思鄉的那份情結,因為一見到上海常見的白玉蘭樹,法國梧桐成蔭的街道,就有到家的感覺。所謂故鄉,絕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由那裏特定的一草一木一石構成的,廣西南寧的大學同學總講那裏的紅棉花如何的豔麗,漫山遍野是火燒般的壯觀,江西老表會講那裏春天的杜鵑花,大片的映山紅,每天和晚霞,早霞比美,海南朋友的初戀,總是與椰林,海灘連接,隨著潮長潮落起伏,山西的同學又講村頭的老槐樹,蕎麥,槐花,豆花香。

美國的北卡州,路易斯安那州的新奧爾良也有桂花,不知是否和美國的柑桔那樣,是早期中國移民帶去的,一直疑惑但未查個清楚,也是懶惰。據網上記載,這桂花是中國溫帶特有的常綠灌木或小喬木;其光滑,革質,葉邊有鋸齒的葉子對生,多呈橢圓形或長橢圓形。原產於中國西南部,現在四川、雲南、廣西、湖南瀏陽、周洛、廣東和湖北等地還有野生群落;印度、尼泊爾、柬埔寨也有分布。廣西桂林市、江蘇蘇州市、浙江杭州市、衢州市等 20 多個城市都以桂花為市花。

唐朝詩人王維寫過的《鳥鳴澗》稱 :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確實是首著名的詠桂詩句。那描寫的是中秋月夜的心境,給人聯想,給人安逸。"夜靜人安,桂花飄落。山澗空蕩。圓月漫出,鳥驚低鳴,回音飄蕩。"而記得的民歌似乎有"八月桂花遍地開",電視劇《八月桂花香》,台灣作家小峰所寫的《桂花湯圓》,劉若英紀念祖父劉詠堯的散文《今年桂花不飄香》等,以及南京中山陵的"桂花隧道"。

可是今年在上海的三周內,倒是與這桂花若濟若離,說是在街上走著,四處高樓圍牆林立,見不到一棵桂花樹了,但一個拐角,一個圍牆內的小院子裏,便有桂花的香味傳出,也是意外。倒是專程的趕去桂林公園賞桂,桂花香味卻是低於期望值,因為東邊的荷花池邊,桂花已謝,要走到西邊的長廊才有一陣陣輕柔的花香撲鼻,此時也象退休市民般坐著,不去樓上的高級茶樓品茶,賞月聞桂,而作一回平民很有必要,不把自己當回事,低調的好,況且在市民中,見到真實的世態炎涼更多,更貼切,更真實。就象回去後,遇到有些有地位的朋友,一定習慣以高檔菜,高檔餐廳招待,不如此無法顯示他們的成功,無鮑魚無魚翅好象丟了他們麵子,沒有招待到位。其實到了這把年紀,對世上名利榮辱倒是想開了許多,不會多計較的,從小的朋友,海歸的朋友還是實在,請客以素為主,清淡為主,不會用高蛋白撐脹了肚皮,美酒咖啡灌暈了頭,在床上翻來滾去的難受,大半夜無法入睡。

十月四日,十五日去父母墓地"福壽園"時,我也聞到了那裏的桂花,今年十月的上海,真是桂花的世界,滿城飄香的季節,在我的人生中,又多了一種回味,增加了一種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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