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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土地上不了情(五)-舊照片的記憶

(2007-03-19 10:47:45) 下一個
舊照片的記憶

作者 二哥


這張已經泛黃的照片,既不是風景照,更談不上攝影藝術,但照片上的石頭房子裏,曾經生活過上百名朝氣蓬勃的知識青年。它是這些知青心中的名勝古跡,是我們經常夢境環繞的地方。當四十年前的深秋時節,滿載一千多名知青的列車駛出山海關,跨越三千多裏行程進入北大荒時,這裏已經是冰天雪地了,正如照片上那樣。

在我們下鄉時,就有了這個石頭房子,它是十連的種子庫,有一百多平米。對麵是兩塊各五百平米的水泥麥場和一塊約五百平米的土麥場。

突然來了這麽多知青,各連隊安排不下住處,就利用上了這座種子庫。用木板搭成上下通鋪,每人大約有七十公分的地方,吃喝住洗一律在這塊空間。在這裏還排練過樣板戲,表過紮根邊疆的決心,開過批判會,經曆過生活中的各種苦樂。最幸福的是晚上熄燈後,躺在床上胡聊亂侃。這裏是勞累一天後特別向往的地方。現在,每當談起下鄉,必談這段時間的生活。隨著連隊基建的開展,陸續蓋起了宿舍,大家也陸續搬出了倉庫,但石頭房子的這段經曆還是最溫馨的回憶。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兵團領導特別重視知青的出身,在批準兵團戰士的過程中,雖說是“不唯成分論”,但由於我檔案中有“海外關係”,就不能光榮地加入戰士行列,被列為兵團職工,和一些原農場的老弱職工、家屬一起分到麥場排,在照片上的這個麥場接受了近十年的再教育。

隨著上山下鄉的熱潮,北京、上海的知青陸續來到連隊,並陸續被批準為兵團戰士,但職工的身份是一錘定音的,不管你怎樣爭取,怎樣努力工作,也不會再改為戰士的。那時在城市中有“出身不好遣返原籍”的說法,我如果因為有“海外關係”而被“遣回原籍”,那不是太便宜了我,所以我隻能做兵團職工了。

照片上的這個季節是一年中最輕閑的一段時間。秋收完成不久,地淨場光,每天隻幹一些開春的準備工作。基建排每天到訥謨爾河岸拉一車沙子以備來年蓋房;農工排扛著鐵鍬、鎬頭到豬號旁刨肥土送到大田積肥;機務排最忙,三班倒在大田裏翻地,經常說的遇到狼就是在拖拉機裏看到狼的綠眼睛;我們麥場排則是選種和做種子消毒。

最可笑的是有一年刨肥,這是一項既用力又有技巧的活。要找好下鎬的地方,鎬頭始終刨到一個點上,用鎬的劈力把肥塊震下來,技術不好的十幾鎬也刨不下一塊。有名知青研究了一種方法,積肥時把一種不知什麽原料摻和到肥堆裏,說冬天可以直接用鐵鍬鏟,免去掄鎬的勞累。等刨肥時一試,鐵鍬鏟不動,而鎬頭一刨一個眼,象一塊碩大的橡膠軟硬不吃。

還是回到我們麥場排吧,選種不需要什麽技術,選種機是一個龐然大物,是五十年代蘇聯的產品。麥子通過層層篩選,將特肥大的和特瘦小篩除,留下顆粒均勻的做種子,再經過消毒就可以使用了。照片上倉庫門前鐵架上的三個鐵桶就是麥子消毒的機器。

麥場排排長是當地一個紅臉的山東漢子,精通麥場各項工作。排裏成員大多數是原農場的老職工和家屬,我在排裏算是年輕力壯的,凡是重體力活就搶著幹。原因是年輕人就應該多幹一點,目的是有朝一日能批準為兵團戰士。經過自己的努力熟悉了麥場的基本活計,和這些職工、家屬的關係也十分融洽,在年終評選先進時,我被光榮地評選為“五好職工”並發給了一張獎狀,可惜這張獎狀丟失了,它現在肯定有收藏價值而且還是“孤本”。

這個季節是一年中夥食最差的季節。二龍山地處從黑河到趙光的中途,也有“愛喝湯”的習俗。在喝得毫無食欲時,我突然想起在食堂看到的一幕。司務長帶領炊事員用火烤架在磚上的油桶,融化的豆油流到下邊接著的盆裏。油炸饅頭片,多誘人的美食!我悄悄拉起身邊的一位戰友,拿起臉盆和一把木鍁來到食堂。

司務長是天津同來的戰友,平常對我們非常照顧,千萬不能讓他發現。到食堂一看,隻有一名上海知青給機務排做夜班飯。戰友進屋和炊事員聊天,我在外麵擰開油桶的螺絲,將木鍁把伸進去一攪,抽出來將油擼在臉盆裏。凡三往,已半盆。當晚我們就炸了饅頭片,美食矣!半盆油改善了半個月的夥食。現在坦白,隻此一次。

五一以後,照片上照的雪逐漸融化了,麥場也迎來了一年中第一個熱潮――春播。大田裏忙播種,麥場忙供應種肥。接著豆播、鏟地、編草簾子、修補糧囤,繼而迎來麥場最忙的時節――麥收。周而複始地接受了十年的再教育,還記得播種時農藥和化肥的刺鼻氣味,下工後擤出紅色鼻涕;還記得大田揮鐮割麥子,腰酸背疼,真是“出水才見兩腳泥”;還記得頭上太陽曬,身上蚊蟲叮,在走不到盡頭的黑土地上鏟地;還記得揮汗如雨扛起麻包顫驚驚走在跳板上的感覺;還記得在全團批判會上,團領導對看小說《家》的嚴厲批判;還記得不是兵團戰士的苦悶;還記得病痛折磨的孤獨;還記得探親假回家時的興奮;還記得…

隨著兵團體製的改變,而立之年的我輾轉回到城市,麵對城市的生活規律已經很陌生了。

現在即將步入老年行列,也已經退休了。大半生可謂坎坷,可回憶品味的事情很多,但和十年的兵團生活比較起來,很顯得微不足道了。

在下鄉四十周年前夕,寫這篇小文以自慰。

注:

照片上的人就是二哥。他30年前離開東北時,在這座石頭房子的頂棚上寫下了“再見”兩個字。三十年後。我故地重遊,那兩個字還在。我用相機攝下了那兩個字,放在了重返北大荒的文章第10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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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淡薄天涯 回複 悄悄話 向兵團戰友問好! 我也是六團的, 我姐姐,姐夫,表哥都是六團的。好難忘的歲月
土村大家庭 回複 悄悄話 候哥俺一看見題目就知道你又出產品了果真啊俺感覺那個石頭房子很不錯啊沒有看見破爛還有候二哥還是滿精神的嘛哈哈哈他真是有心人啊還知道照個象現在真的有紀念意義了候二哥的文筆不錯啊給老哥讚一個
餛飩侯 回複 悄悄話 照片上的人就是二哥。他30年前離開東北時,在這座房子的頂棚上寫下了“再見”兩個字。三十年後。我故地重遊,那兩個字還在。我攝下了那兩個字,放在了重返北大荒的文章第10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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