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漣漪
從“東北一家人”出來,已是入夜十二點了。天上飄下細細的雪花,落在身上即刻融化,落在發熱的臉膛上頓覺清爽和愜意。是啊,在北大荒那漫長而寂寞的寒冬裏,正是這些晶瑩剔透的六角形的雪花,陪伴著他們度過了無數的日日夜夜,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寒冬,見證了他們聖潔的心靈和青春輾轉的腳印。
那是一九六九年,由於戰備需要,在飛機場組建了十四連。飛機場是每年噴灑農藥的安二型飛機起落的地方,地勢高,有戰略意義,知青們稱它為“迎風崗”。那一年的冬天,風雪肆虐,格外寒冷。知青們扛著鐵鎬和鐵鍬,懷裏揣著兩個饅頭,頂風踏雪往返二十裏去飛機場刨地槽。路上,他們時常不斷地抽出手來捂一捂雙頰和鼻子,以防凍傷。
北大荒的冬天,地凍三尺。掄起鐵鎬去刨凍得堅硬的土地,常常被彈回來,震得虎口疼痛難忍。有時一個躲閃不及,還容易被土渣將臉紮破,費了半天勁也挖不出多少土。中午歇晌,大家從懷裏掏出凍得硬梆梆的饅頭啃上幾口,渴得難受,抓幾把雪吃。就這樣經過幾個月的奮戰,在開春前終於挖成了
兵團組建後,哈爾濱、北京、上海等地的大批知青相繼來到二龍山屯。連隊裏招架不住,辦公室和食堂都搭滿了上下鋪,每人隻給
冬天的小興安嶺,延綿不斷的山脈連著無盡的蒼穹,銀妝素裹,真是好一派壯麗的北國風光。老白帶領三十多名知青來到小興安嶺深處的紅皮營林場。冒著雪花,選好一個離公路不遠的空地,打樁後支起帳篷。帳篷裏兩邊是通鋪,中間蓋起一段火牆,門兩頭各支起反扣的半個油桶作為燒火灶。木拌子填進火灶,立時帳篷裏有了溫度。帳篷的另一端是食堂,米、麵、油、鹽是從連隊帶來的。做飯的老職工叫老邱,他是貴州人,解放前曾在國民黨部隊裏當過班長,解放後建農場時來到二龍山屯。他為人倔強、耿直、俠義。雖然當年食品供應相當匱乏,但老邱總是想盡辦法,變換花樣讓大家吃好、吃熱、吃飽。
山上一呆就是幾個月,生活單調而枯燥。在抬木頭的知青中,少有想在仕途上求取“功名”的人,因此,相互間不存戒心。大家在一起可以海闊天空,信口開河。北京有一個叫“小崽”的知青,每天晚上吹滅了油燈,盡興發揮的給大家講上一段“七俠五義”。酒喝多了,有人痛哭一場,也有人放聲高唱。有時,知青兩個人一較勁,立馬拉到帳篷外的雪地上摔上三跤,分個高下。老邱則端著個酒瓶,邊喝邊向圍在身邊的幾個知青講述在舊部隊裏的故事。還教給他們唱嶽飛《滿江紅》的歌。大家在油燈下借著酒勁,唱起這悲壯的歌曲“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他們各個漲紅著臉,眼裏閃著激動的淚花,用不協調的聲音,唱著同一首歌。老邱在歌聲裏表達著他對過去軍旅生涯的懷念,而知青們卻抒發著自己內心的壓抑、抱負和惆悵。
知青駐地離林場裝車的楞場二裏地。老白是當地打獵的高手,據說他曾一次打死過三隻熊瞎子,險些丟了性命。他玩槍、下套、也識蹤,每天上班時手裏總是拎著兩三隻鐵夾子。路上根據雪地裏各種動物留下的足跡,他能準確辨認出黃鼠狼的腳印,識透它來去同蹤的伎倆,在雪中埋好夾子。下班回來,準保有一兩隻黃鼠狼能趟上。黃鼠狼的腿被死死夾住,吱吱地慘叫著,欲逃不能。有一次,居然有一隻黃鼠狼自己咬斷了腿,逃掉了。每年開春下山時,老白剝下的黃鼠狼皮,都會給家裏帶來一筆可觀的收入。
快到春節了,運送供給的汽車,由於大雪封山遲遲未到,急得司務長貴生不知如何是好。主食還能頂幾天,副食和調料晾廚了,司務長急中生智,和其他相鄰農場的采伐隊做了調劑,三十晚上的餃子總算有了著落。他又尋思,如果能搞一點年貨回來,不是更能給大家增添些快樂嗎?紅皮營的靠山屯離駐地八裏地。走!不妨去試試看,他拉起爬犁徑直往屯子走去。
傍晚時分,貴生進了屯。隻見雪花籠罩著整個村莊,一排排的木板屋上冒著嫋嫋炊煙。屯子裏靜悄悄的,空中偶爾傳來幾聲稀疏的鞭炮聲,人們已進入除夕之夜了。貴生在屯子裏轉了兩圈,幸虧遇到了一位熱情的大嫂,那位大嫂聽說他是大城市來支邊的青年,三十晚上還沒啥可吃,非常同情的把貴生領到商店經理家。一幢俄式尖頂的木板房,好像在過去的童話裏見過,很覺新鮮。推門進去,隻見滿滿當當的房屋中間,放著一張不大的餐桌,上麵擺滿了豐盛的菜肴,迎麵撲來一股飯菜濃濃的香味。孩子大人四口之家,正圍坐在一起歡度除夕之夜。此時此刻,這種家庭溫馨的氣息,一下子,讓貴生湧出了淚水。那位心直口快的大嫂,向經理講明了貴生的來意,經理看了貴生一眼,一下子像是明白了什麽,忙說:“俺這窮山屯裏也沒啥好吃的,就整兩筐凍柿子回去過年吧!”
謝過了大嫂和經理,貴生拉著裝滿凍柿子的爬犁,向駐地返回。雪停了,山路上靜悄悄的,沒有車,也沒有人。貴生多麽想念自己的家鄉和親人啊!此時,全家人一定也會團團圍坐在一起,共度佳節,也一定做了一桌全家人最愛吃的年夜飯。或許母親正站在院子裏,淚眼蒙蒙地仰望著圓月,思念著遠在北大荒的兒子,為他祈禱平安……。
不知是誰別有匠心,用水桶扣了兩個冰燈,裏麵還點燃了兩隻蠟燭放在門的兩邊,以此來點綴節日的氣氛。老白把炸藥和雷管裝在一個玻璃瓶裏,引燃了導火索。“轟!”的一聲爆炸,響徹山穀,隨即四麵八方響起無數的回聲。震得一群群飛鳥驚慌四散。這些知青們在困境中的樂趣,是那麽彌足珍貴,讓他們至今回味起來還津津樂道。
北大荒無霜期隻有一百天,鮮花盛開的季節很短暫。在漫長的冬季裏,能夠盡染這千裏疆土的,唯有這飛舞的雪花了。雖然它沒有那麽絢麗多彩,也沒有沁人的芳香,但它的晶瑩如玉、纖塵不染和融盡自身潤春華的高尚情操,常發人深思,給人以深刻的啟示。
喧鬧的城市即將入眠,空中飄舞的雪花交織成一張稠密的網。老二哥們在這張熟悉的雪網中前行,仿佛又回到了小興安嶺的楞場上,扛起“蘑菇頭”,抬著沉重的原木。領杠的“大老伯”,吆喝起勞動號子:“嗨呦,起來嘍!”“嗨呦!”大家應和著。“挺起腰啊”-“嗨呦!”“抬起頭啊”-“嗨呦!”“齊心協力,往前走啊……”這高昂而嘹亮的聲音,震撼著山穀河川,回響在飛雪和叢林間,蕩氣回腸,經久不息……
Now the next generation must be pushed to study hard, no fun!
除夕夜居然有月光??一奇也!一笑.
文章還是很感人的......
不知道餛飩侯大哥有沒有興趣把這些回憶的短文整成小說發表呢?印成書頁的曆史畢竟會流傳的更加久遠,就讓你們的激情去觸動更多當代的青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