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上不了情 （二）

黑土地上不了情 （二）

上周末，由老二哥召集北大荒弟兄們到老地方“東北一家人”聚會，暢述餛飩侯寫的《焉知三十載，重返北大荒》。團團圍坐一桌，隨便點了幾個東北家常菜，要了兩瓶黑土地，就海聊起來。

老剛攜子重返龍山，所遇所思、所議論、所感慨，著實引發了弟兄們的懷念之情，好象又回到了北大荒。廣闊無垠的七號地，鬧災那年割麥子怎麽也不到頭；機械噪雜的農機站，響著淩晨發動拖拉機的轟鳴；人聲鼎沸的曬麥場，小夥子們肩扛麻袋裝車上囤；笑語歡歌的宿舍裏，談論著你們大院我們胡同。播種、鏟地、麥收、基建、下小館、逛北安、周年豪飲、生死離別 ….. ，樁樁件件曆曆在目。

龍山的鄉親們：顯峰、亞濤、吳麗娟、老連長、饒偉、盛堯、老楊頭 ….., 仿佛他們或健壯或俏麗的身影又在眼前。好象又坐在他們家火熱的炕上，喝著龍山白（ 1 ），吃著很顯奢侈的炒雞蛋、炒肝尖、酸菜白肉，偶爾還有不留客。

話題轉到長眠在北大荒的知青。曾是身邊戰友的天津知青老劉、小王，北京知青小黃，雙鴨山市知青小吳，永遠留在了他們曾經奮鬥過的地方。有人帶來了當年天津知青老劉騎馬奔馳在黑土地上的照片，年輕蓬勃的生命，轉眼即告別人生。不知誰提議：咱祭奠他們一杯吧。大家異口同聲，對，祭奠他們一杯。共同舉杯，又將酒緩緩均勻地灑在地上。這裏雖然不是黑土地，但戰友們的真摯情誼永存。願他們靈魂安息，何處不埋忠骨呢。

所要的菜還沒上齊，兩瓶黑土地已杯瓶告罄。又向服務員要了兩瓶，話題一掃陰霾，談起了天津知青下鄉周年紀念“酒會”。

那是下鄉一周年，在十月十六日。雖然農忙已過，但該幹的活還很多。曬麥場堆放著還沒來得及上囤的黃豆，天氣也還沒到大雪封路、冰天雪地的季節呢。這天連隊破天荒放了我們假。

忙了麥收忙豆收，有兩個多月沒有好好歇一天了。為了爭取下鄉周年那天休假，幾個知青代表和連長指導員交涉終於得到首肯，小弟兄們歡跳雀躍，忘記了勞累，分頭準備起來。

在“兵團戰士愛喝湯”的年代，物品供應相當匱乏。老剛說想吃一次雞蛋也是很奢侈的願望太現實了。這不，老尹的發蠟被人抹饅頭片吃，味道強似麵包抹黃油。但大家為了準備慶典酒會，仍四處搜羅稀有食品。由於我們剛到農場，農場也剛剛轉製為兵團，老剛所描述的商店還沒有建成。

場部周圍隻有一個小零售商店，兩間門臉的土房，進屋跳坑，室內昏暗。有兩個櫃台，兩名龍山小妞當售貨員，分別賣小農具和小食品。農具有鐮刀和鋤頭之類，食品則是糖塊、蛋糕、午餐肉罐頭等。蛋糕真如相聲所說的放入秤盤噹噹響。香煙有迎春牌、握手牌、葡萄牌可供選擇，還供應散裝白酒和瓶裝紅果酒。這個小酒店是知情經常光顧的地方，男知青買香煙和用茶缸或漱口杯打白酒，女知青則買些糖果以飽口福。

使龍山地區生活方式起變化是天津知青到來之後，隨後又有北京、上海、哈爾濱等大城市知青的到來，使這一地區的生活豐富起來，青年人也穿起了瘦腿褲，職工家庭中也紛紛做起了大衣櫃、酒櫃。他們見到天津知青都用天津話問候：幹嘛去？你們買嘛？

就在龍山小妞“你們買嘛”的問詢聲中，知青們差不多將貨架上的罐頭、紅果酒“掃蕩”一空，又用喂大羅（ 2 ）買回半桶散裝白酒。連隊也破例殺了一頭肥豬，食堂炒了豬肉大頭菜，還做了溜腸肚，可謂空前豐盛了。

我們當時就住在老剛說的曬麥場石頭倉庫裏，由於人多，就用木板搭成上下通鋪，每人大約有七十公分的地方。木板上鋪有葦席，再鋪上自己的褥子被子。白天褥子被一起卷到牆根，夜晚則放開頭朝外睡覺。那時年輕，上下舗很利索。如果現在要爬上有一米八高的上層舗就很困難了。

大家下鄉時帶的木箱子尺寸統一，都是用特許專用的票證在天津購買的。七手八腳將箱子拚在一起，成了一張碩大的餐桌，擺滿了豐盛的菜肴及各種各樣的酒具。大家圍桌而坐。由於地勢較小，在上鋪的就幹脆將酒菜端上去，席舗而坐。酒會就要開始了，這是純知青的酒會，是下鄉一周年來第一次大型聚會，共同端起了第一杯酒。

熱血的知青在老人家的號召下屯墾戍邊，來到亦軍亦農的兵團，體驗著並經曆著“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的指示。一年來搶季節播種、收獲；冒酷暑鏟地、間苗；頂風浪批判地富殘餘、吃憶苦飯、演憶苦劇；聽貧農做憶苦思甜報告。老貧農黃發說：當年地主都穿不上尼龍襪子呢，現在咱們穿上了，社會主義多好啊。

隨著白酒的“魅力”加強，忘記了是誰提議：大家都說一句豪言壯語。被一致讚成，頓時倉庫裏安靜了下來。“咱們紮根邊疆的決心永不動搖”，“永遠跟著毛主席繼續革命”，“為革命砍頭隻當風吹帽” ….. 。酒會隨即變成表決心大會，每個決心後麵都是熱烈的掌聲。半桶白酒見底了，酒會也出現了高潮。

酒未盡興，又紛紛打開了紅果酒，在喝完烈性白酒後，這無疑好似帶點酸味的甜水，有人幹脆用瓶子喝了。

高潮過後，就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畢竟隻是二十歲上下的大孩子，思鄉之情油然而生，不免思念父母、鄉情。談學校的同學、胡同的玩伴、父母的關愛、天津的趣聞。有人不免潸然淚下，酒也就越發喝得多了。

熄燈號響了，按紀律就要上床休息，這時才發現，上鋪的人要去廁所竟然下不了舗，下麵的人想爬上鋪也上不去了。

明天，還要繼續紮根邊疆，迎接第二年的開始。

老二哥他們桌上也已是杯盤狼藉，第四瓶黑土地已然見了底，大家約好春節放假繼續暢談。夜已經深了。

注：（ 1) 龍山白是二龍山農場自釀的白酒。

（ 2 ）黑龍江地區沿用的俄語發音，即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