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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記憶裏的中關村(2)

(2006-12-21 19:51:52) 下一個

 

穀歌版,夏天的中關村北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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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麽,中關村南區的樓的顏色大都是紅色的和黃色的,而北區的樓的顏色,幾乎都是灰色的。然而在北區有三座樓,
131415號樓卻很值得寫一寫。這三座樓在所有樓當中,是質量和格式最好的。14樓是一字型,1315樓是L型的。裏麵都是地板地,有四間或者五間臥室,有熱水,洗澡間。這些樓裏住過許多科學界泰鬥級的人物,大多是一級研究員,一些研究所的首任所長。我知道名字的有,吳有訓(物理學家,科學院副院長),錢三強,何澤慧夫婦(物理學家, 錢三強被稱為中國的核彈之父),陸元九(航空製導,導彈專家,我們當時聽到這名字覺得很好笑,就叫他差一毛七塊),武汝揚(科大副校長,自動化所所長),渚沛(化學冶金所第一任所長,他的氧氣頂吹煉鋼法,為我國的煉鋼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貝時璋(生物學家),鄧叔群(植物學家,鄧拓的哥哥,文革中被批鬥致死。就因為鄧拓是他弟弟,他一定是首當其衝,在劫難逃。紅衛兵抄他家時,我曾經跟著進去看過,他靜靜的躺在床上,任由紅衛兵在家裏天翻地覆的折騰。其實,他們兄弟兩人都是學部委員,哥哥是自然科學的,弟弟是社科院的),李善邦(地質學家),錢學森(導彈,火箭專家,不用介紹大家也知道他),陳世驤(生物學家),汪德昭(聲學所所長),熊慶來(數學家,當過華羅庚的老師),張文裕(物理學家),趙九章(中國衛星奠基人),屠善澄(人造地球衛星控製技術專家),王淦昌(核領域泰鬥),楊嘉墀(自動化專家),顧準(被稱為中國二十世紀思想史,最有份量的一個人)。。。。每個人都可稱為那門學科的掌門人,每個人的貢獻和學問,隨便到穀歌裏查一下,就可以找到一大串。這些人當中,許多都是早期的歐美海歸,如果要評論他們對中國科學事業開創性的貢獻,恐怕怎麽推崇都不過分。

 

記得唐山地震後,時不時地謠傳有餘震。人們如同驚弓之鳥,總是考慮是否要到屋外的地震棚裏去睡。有一次鬧得最邪乎的時候,我問父親,咱們是不是也去地震棚睡覺?父親笑著對我說,我剛聽別人講了,那尊大菩薩不動,咱們就不用動。我問那菩薩是誰呀,父親告訴我,就是15樓的李善邦呀,一級研究員,專門研究地震的,他不慌,你慌什麽?再不信,你自己去他們家看看,反正也不遠。我當時還真的騎著自行車,跑到15樓。他家就在一樓,從窗戶望進去,隻見裏麵一個老頭在台燈下伏案看書,於是我踏踏實實的回到家裏,和平常一樣的悶頭大睡了。其實,地震的預報未必和他有直接的關係。

 

大概這些國寶級的一級研究員太重要了,有段時期,還有一個班的解放軍戰士駐在北區,為十四號樓站崗,據說那時裏麵住著錢學森。晚上,可以看到黑幽幽的門洞裏,站著個解放軍戰士。

 

文革開始後,許多科學家受到衝擊,有的家裏擠住進了別的人家,廚房廁所也變成了幾家公用的了。有的科學家則搬到別的樓裏和其他的人家擠在一起。兩三家人合用一個廚房,合用一個廁所。直到文革後期,外國人可以來參觀訪問了,才逐漸有所改善。

 

最廣為流產的是動物學家童第周的故事。文革中他家在27樓和另外一家合住一個單元。後來美籍華人牛滿江要來他家訪問他,院裏臨時無奈,想給童第周換房子搬家也來不及,隻好讓另一家暫時不要回家,把走廊裏的蜂窩煤搬走,好歹可以說是自己住一個單元。

 

童第周是何等老實的知識分子,文革中讓他勞改掃廁所,他就把廁所打掃得幹幹淨淨。哪天廁所要是不幹淨了,人們就會想到是童老沒來上班。想必他瞞不過牛滿江,牛滿江也不會看不出破綻。

 

後來童第周總算苦盡甜來。文革結束後當上了政協副主席。時常可以看見紅旗轎車開在中關村的大馬路上來接送他上下班。

 

再有一座有名的樓,就是位於南區遊泳池邊上的88樓,人們戲稱陳景潤故居。當年作家徐遲的一篇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讓景潤的名字想遍祖國大地,88也隨著景潤名聲鵲起。現在88樓好像還沒有拆除。

 

我每次回家經過這幾座樓時,都要駐足凝視良久,斯人已去,樓已易主,心中難免一股“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的感覺。我倒是覺得,14樓應該保留車中關村科學院的紀念館,許多文學家,政界名人都有故居,為什麽這些為國家作出巨大貢獻的科學家不應該有個紀念館呢?

 

我那記憶裏的中關村是安詳的,寧靜的。不像現在這樣喧鬧,這樣負有盛名。我記憶中的那些科學家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從不張揚,從不去招惹媒體。似乎那時中關村的人,都習慣於默默無聞的工作。就連兩彈一星這麽大的成果搞出來了,人們還不知道,那些元勳們,有的就住在這三座樓裏,就在我們身邊。

 

北區在靠近中關村大馬路的邊上,是2526樓。這兩座樓是北京大學的家屬樓,不知為什麽,它們跑進了中關村的地麵。那個後來帶頭和法輪功幹仗的院士,就住在26樓,因為他的太太是北大的教師。那時他還沒有現在這樣有名,也隻有兩間臥室,也是和許多人家一樣,和別人合用廚房廁所。我隻記得他們家很早就有電視機。我父親因為和他在清華讀書時是同學,有幾次聽說有好節目,就帶我去他家看電視。

 

我家剛剛搬進中關村時,是住在南區。到了50年代末,中關村有一次住房大大調整,為的是讓同一個研究所的人,都住在相近的幾個樓裏。那時分房子簡單極了。根據家裏人口多少,分派一下,幾天之內就分完了。聽母親對我講,當時分房子的人事先還帶著母親去看了一下新房,母親輕沒經驗,一看有陽台,就說,我兒子還小,陽台不安全,回頭摔下樓去怎麽辦?分房子的人說,我是照顧你,才把有陽台的房子分給了你,別人想要還要不到呢。 後來,我們可真是體會到這陽台的好處了。曬衣服,放雜物,冬天放大白菜,著實派了很大的用場。

 

誰知從那次大調整之後,一直到文革結束,將近二十年,人們的住房條件就幾乎再也沒有變過。許多人剛搬進去時,還沒有小孩,夫婦倆人住一間也還湊合。待到後來結婚生子,人口增多,房子卻不再增加了。有的人家。剛搬進去時,孩子很小,一張小床也占不了多大地方。可帶到兒女長大了,諸多不便,房子麵積卻不再擴大了。於是乎,到後來,幾家十幾個人合用一個單元裏的廚房,廁所,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那時的家具,從床,到桌椅板凳,基本上都是公家配給的。自己家有的,就是幾隻箱子。一直到文革後期,許多人閑著無事可做,才想著自己做個沙發,打幾件家具。中關村的人們就這樣湊合了將近二十年。一方麵是本身對生活要求不高,另一方麵,也是形勢使然。我印象裏,中關村的人和鄰近北大清華的人相比,雖然同為知識分子,但也有所不同。北大清華的人大概是因為要為人師表,穿著和居家擺設上多少要略為講究一些,而中關村的人,大都不講究穿。像景潤那副模樣的絕非一個兩個。大街上騎著輛破車,穿著一身灰布中山裝,車把上的網兜裏裝著一把青菜的人,說不定就是個副研究員。

 

盡管今天看來,那時的生活很清貧,很平淡,可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卻沒有絲毫的抱怨。我們覺得那時的生活很豐富多彩,因為,我們在中關村這個大院裏,有許許多多好玩的,中關村的大人們,對孩子們也都很好。我們就隨著我們的國家,在中關村裏經曆了許多國家大事,看著國家一步一步地蹣跚而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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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
評論
夏宮 回複 悄悄話 您的文章讓這些科學家的名字從我小時的記憶裏跑出來了。我小時的玩伴叫舍麗琳,她住在14 樓,後來她上了北大,就沒了音訊。
紫夜3004 回複 悄悄話 文章真是親切.我就曾住在中關村15樓十餘載.那裏全是我童年的記憶.......
餛飩侯 回複 悄悄話 Ashang,你說得對,是我記錯了。拍Morning Sun 的女導演她中文名叫卡馬,原名Karma Hinton,他爸爸的中文名字應該是韓丁。
謝謝你看得如此仔細並給我指出來,我已經改了。
ashang 回複 悄悄話 侯大叔,拍Morning Sun 的女導演好象不是姓葉的,她中文名叫卡馬,原名Karma Hinton,是新中國同齡人,當年是師大女附中的,從地理上說也不該住在中關村,70年才離開北京回到美國。Morning Sun 在我們這裏首映時,我們去了導演問答,特逗,一個純種的白人女子,說英語帶中國口音,一口北京話別提多溜了。還有,那電影真不錯,您看了嗎?
土村大家庭 回複 悄悄話 真是親切啊說起那個時期的唐山大地震讓俺回憶其很多的往事
lucy-lucy 回複 悄悄話 祝您和家人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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