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 高舉革命大旗
火車的左右搖晃和車輪有節奏的咯噔聲, 給人施以無法抗拒的催眠術。任何有失眠症的人,在這裏都會得到治愈。老剛想拚命掙紮抗拒,可眼睛還是徒勞地閉上了。蒙蒙朧朧當中,老剛覺得自己好像又躺進了下鄉時團部的衛生院,這是什麽時候啊?噢,是那次割大豆時,手被鐮刀割破感染,得了破傷風,發燒40度幾天不退。衛生院的大夫要下病危通知,把連長和指導員都找來商量怎麽辦?老剛昏迷當中聽見他們在病床邊說話,要給父母發電報。老剛使出全身的勁兒大喊,不用發,我死不了。最後,大夫和指導員請示了師部醫院,同意動用戰備藥,才把老剛的命救了回來。後來老剛打聽到,那戰備藥,好像就是什麽紅黴素一類的抗生素,當年若是沒有那戰備藥,不就玩完了,哪還有今天呢?老剛認識的知青中,就有好幾個因為事故死在了那裏。老剛每每想到這兒,都覺得是上蒼有眼,天不滅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必有後福,。。。後福。。。。。。
火車的慣性使睡夢中的老剛醒了過來,他感覺火車是要停了。他坐起身,從窗戶向外看去,火車果然緩緩地停在沈陽站的站台上。因為是半夜,昏暗的燈光下,站台上靜悄悄的,沒有幾個人上下車。沈陽是這趟列車中途停靠的唯一的一站。以前,就是特快列車,也要停五六站。老剛在京哈線上走了幾個來回,從來沒坐過臥鋪,就是硬座,也是很難搶到座位。老剛第一次探親回北京時,正值春節前夕,在哈爾濱根本買不到快車票,沒票就上不了車。老剛無奈,隻好買了張站台票,混進車站。列車剛一進站,老剛看見一個車窗是開著的,跑到窗前,二話不說,把身上背著的書包往裏一扔,雙手一扒車窗,翻身便向裏鑽。剛要把腿收進去,下麵檢票的列車員來拉他,要把他揪下來。老剛明白,此時若是下去,什麽都完了。僵持不下之中,老剛說了聲,你鬆手,我就下去。趁那人手剛剛鬆開一點,老剛一個跟頭翻進車廂,趕緊彎下身子,向列車過道裏的人群中擠去。老剛知道,所有的車廂都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一樣,那個列車員是沒辦法在車開之前再上車找到他了。幾分鍾後,列車緩緩啟動,老剛才舒了一口氣。盡管如此,那次由於沒有座位,老剛一直從哈爾濱站到北京,十幾個小時,就是身子靠著椅子背站過來的。到了北京,老剛跑到王府井的清華園浴池想泡個澡,去除一路上的疲勞,這才發現,兩隻腳已經腫得連脫襪子都快脫不下來了。
老剛那時坐火車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個座兒。臥鋪是連想都沒想過。後來坐的次數多了,老剛和其他知青把哪輛列車過了哪一站後開始查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膽子也越來越大,幹脆幹起蹭火車不買票的勾當來了。逃票的招數也是五花八門。保險方法的是買一張短途票,剛剛超過查票的車站一兩站,以後車上就不會再查票了,盡可以放心大膽地一路坐下去。快到北京時,提前在豐台站下車,趁著夜色,從哪個小門繞出去,然後就坐公共汽車回家了。老剛這麽幹過一次後,第二次則連短途票都懶得買,看見查票的列車員快到身邊了,故意裝作要去打開水,趁列車員查別人的票的時候,大模大樣地從列車員身邊走過,這票就算逃成了。老剛回憶起來,回北京的路上,蹭車逃票一方麵是沒錢,另一方麵也是覺得這麽幹刺激。不過這些“光榮曆史”,老剛從來沒敢對兒子講起。
火車在沈陽停了幾分鍾,又啟動了。老剛坐起身來,盯著站台上一盞最亮的燈,看著它漸漸遠去,心裏浮現出另一盞燈。那是1978年,老剛在準備高考的時候。。。
老剛從兵團回到北京後,在家待業呆了半年多,然後分到一家工廠的機械車間開牛頭刨床,那時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進一家國營單位當個工人了。77年恢複高考以後,老剛匆匆準備了一下,就參加了第一次高考。可是等發榜時,老剛的分數卻被招生辦弄丟了。老剛本來也沒寄太大希望。本來嘛,初中高中都沒上過,隻是在兵團時自己看了幾本數學書,做了幾道習題,考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也就沒當回事。誰知過了一個多月,分數寄來了,老剛一看,差點沒氣昏過去。老剛的分數高出錄取線30多分,除了理化綜合考試一門差點,數學,語文,政治都是七,八十分,好歹也夠上個二流大學了。老剛那時要求實在不高,剛從兵團回來,有個學上就很知足,他覺得或許能上個北京師範學院數學係,畢業後當個中學老師。可這時招生已過,誰也不會再收你了。老剛隻好打落門牙往肚裏吞,準備參加78年的高考。媽的,老剛心裏暗自罵著,不就再熬幾個月嗎,下回老子非考一個像樣的大學不可。
老剛這時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他知道,憑著在兵團八年混的底子,政治,語文基本上不用複習,現學也學不來,臨時抱佛腳,背一下就行。英文,下鄉時自己好歹學過一些,回到北京後又聽唱片又看書的,混個及格沒問題。重點就是數理化。而數學,這次這麽匆忙上陣,還能混個70多分,再準備一下,怎麽著也還能再拿個80幾分。剩下的就是要突擊理化了。老剛買來一套數理化自學叢書,規定好每天要看完多少頁,作完多少道習題,否則不睡覺。老剛至今都懷念那套書,憑著它,老剛自學考上了大學。
就這樣,白天上班,晚上看書。老剛慢慢發現,每天晚上,對麵樓的一扇窗戶裏,也有一盞燈在亮著。老剛看書看到夜裏兩三點時,那燈也亮著。那人好像暗地裏在和老剛摽著勁。老剛不睡,他也不睡;那盞燈關了,老剛才關燈;如此往往複複,也說不清究竟誰先關的次數多了。終於等到78年高考完了,那盞燈和老剛的燈夜裏都不再亮了。老剛直到今天,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是男的,還是女的?是應屆高中生,還是像老剛一樣,也是從農村回來的?他到底考上了大學沒有?他一定是考上了。他考上哪兒了呢?
老剛覺得他和那人就像《紅岩》裏的成崗和劉思揚。在做著同樣一件事,卻從來沒見過麵。老剛好幾次想到那人家門口,從門底下塞進一張紙條,上麵寫著,致以革命的敬禮。 可老剛終究沒有那樣做。
準備高考的那段時間是老剛生活中最具激情,最富勇氣,最有創造力的一段時間。老剛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讀完了初中高中六年的功課,而且還是白天上班,晚上才看書。要是放到現在,老剛恐怕不敢再下這樣的決心,恐怕也沒有這樣的勇氣了。就好比李廣把石頭當成老虎時,能把箭深深的射進石頭裏去,而當他知道是石頭後,卻再也射不進去了。
老剛終於又扛不住火車給與的力量,又睡去了。
老剛再睜眼時, 天已經亮了。東北的天亮得早,越往北,黑夜越短。老剛看了一下表,離到站不到半個小時了,他把兒子叫了起來,走到盥洗室裏,洗漱完畢,走到走廊裏,看著外麵的景色, 耳邊這時響起了列車廣播員那種特有的聲音,“各位旅客早上好,本次列車的終點站,哈爾濱車就要到了。請旅客們整理好隨身攜帶的物品,等列車停穩後,在右邊車門下車“。
十幾分鍾以後,老剛和兒子已經站在了哈爾濱車站外麵的廣場外上了。
77年恢複高考,我也是胡子眉毛一把抓,六年的功課一起學,高出分數線三十幾分,分數收到了,體檢也檢了。沒有接到錄取通知,到市招辦(在崇文旅館)一打聽,才知檔案丟了!!!五雷轟頂啊!我當時也回京在工廠當工人,把全部的休假都用在跑
招辦了。。我相信物質不滅,我想上學,我的夢想啊!。。。沒有用,那年北京15考生同時上考場,太亂了,認命吧!好在78級的招生馬上開始了,我像老剛一樣,白天上班,晚上回家挑燈夜戰,也是那套數理化自學叢書,記得是黃皮的,加上收看電視台播放的“電工講座”(宋東生?主講)。和你的想法一樣,隻要你們還招生,我保證考上個像樣的大學!終於如願以償了。“準備高考的那段時間是老剛生活中最具激情,最富勇氣,最有創造力的一段時間”,對這句深有體會!以後又考研究生,考托福。。但再也沒有了考大學時的那種激情和渴望!
謝謝作者,帶我回到難忘的年代,這些經曆本來已從我的記憶中淡出了。。。讀你的文章,就像在讀自己。。。。謝謝! 我也應該開個博客,留下我生活中難忘的足跡。。。
祝你幸福!我的信箱rongyiping2003@yahoo.com.cn,如果能收到你的信,我將會非常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