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的歲月裏,假作真時真亦假,人妖顛倒是非淆。足可以寫一本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且將一些見聞錄下。
什麽東西都要票,票越來越多。糧票,布票是最基本的。糧票又分全國通用糧票和地方糧票,又分麵票,米票。還有自行車票,縫紉機票,收音機票。家具票,(又分大立櫃,小立櫃,五屜櫃票)油票,肉票,煙票,酒票,糖票,點心票,肥皂票,牙膏票,火柴票,到後來印都印不過來了,有的地方幹脆就來個一號票,二號票。。。十號票,二十號票,然後貼個告示,本月一號票可以買什麽,二號票可以買什麽。一些老人也搞不清了,每次買東西,幹脆,把所有的票全帶上,讓售貨員看著撕,能買什麽就買什麽,反正就那麽點東西。買了都用得著。
文革中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哪兒哪兒都是工宣隊。人們之間的稱呼也都改了。由同誌變為師傅。逮住誰都稱師傅。賣菜的也是師傅,當兵的也是師傅,警察也是師傅,醫生也是師傅。又是尊稱,又是套近乎。但工人師傅們文化水平不高,最好也不過高中畢業,要不一旦上了大學,就不是工人師傅了。就是知識分子了。就該是被領導階級了。真怪。兩個人,一個當年沒考上大學,進了工廠,就成了領導一切的工人階級。另一個當年考上大學,剛上一年,文革爆發,就成了被領導的知識分子了。
我有一次去醫院看病。軍宣隊剛剛進駐那所醫院。一個解放軍穿著白大褂坐在門診室裏。一個知識分子模樣的病人來看病,先說背疼,然後又說腰也有點疼。那位軍宣隊員怒喝一聲,你到底哪兒疼? 告訴你,回去好好改造一下你的世界觀。
但不管誰領導誰,中國字別念得太離譜吧!
話說有一天一位工宣隊的師傅,組織大家學習讀報。心說讀報總不至於出大差吧。於是照本宣科:美國國家安全助理基辛格博----(在此停住了),眾人見久無下文,哄然大笑。師傅趕緊翻過報紙到下一頁,看了一下,說到,別笑別笑,沒完呢,這兒還有一個“土”呢! 眾人差點沒笑死。
又有,師傅領導大家學馬列著作,給大家講解: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來自墨格爾的哲學。大家又差點暈過去。敢情搞哲學的人都是搞厚黑學呢。嫌黑格爾還不夠黑,改成墨格爾才過癮。
那時候柬埔寨的新聞很多。報紙上天天西哈努克親王,賓奴親王的。一天師傅讀報,將朗諾—施裏瑪達集團。(念成朗諾 ,壹 ,施裏瑪達集團)從此得一外號,朗諾 壹 施裏。
據說咱們國家史無前例的第一位工人女副總理,會見日本一個代表團時,日本人說,我們許多醫藥是參考了你們國家李時珍的本草綱目的。副總理當時就應聲問道“李時珍同誌來了嗎?”在座的人全都傻了。幸虧翻譯集中生智,解釋道,我們衛生部也有一位叫李時珍的。
工人師傅們也願意處處顯出與眾不同來。中學時每年都有到農村學農。有一次,是給稻子脫粒。拿起一捆稻子,站在脫粒機前,脫粒機向前高速轉動,滾筒上的小棍就把稻粒打下來。一位師傅教訓學生,“瞧你們這些知識份子,幹活怕累,一次才拿這麽點稻子。多拿點嗎。說完自己抱了一大捆,往脫粒機前一站,看我的。就聽轟的一聲,因為拿的稻子太多,重心不穩,連人帶稻子全趴在脫粒機上,頓時,血流如注。
有一個解放軍為了搶救落水的紅衛兵,高呼,“不要管我,救紅衛兵要緊“,成為名言。 以後,凡是英雄人物見報,必有名言。人們也都學著經常冒出一些豪言壯語。有一次勞動,搬磚。一個同學搬著磚頭摔了一跤,把手砸破了。同學老師都過來問怎麽樣了。該同學大叫一聲,不要管我,快看磚頭碎沒碎?
以上是玩笑。有一件真事。一個老工人為搶救國家財產而受傷。報社記者欲采訪見報。問看護他的人,這位老工人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第一句話是什麽?有沒有什麽豪言壯語? 看護他的人想了想,說,他醒來第一句話是:”哎喲,我上輩子得罪誰了呀?“ 得,上報的事告吹。
文革期間,經常要寫大批判文章。結尾時常用一些口號。記得常用的有一句是,讓華爾街的老板們哭泣去吧!老 聽這個口號,時間久了,人們常暗地裏嘀咕, 這華爾街是什麽樣啊?華爾街的老板們又是什麽樣啊?他們為什麽要哭泣呢? 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 現在終於見到華爾街和華爾街的老板們了,也沒見到他們哭泣。
文革期間,一工宣隊進駐省歌舞團,一天彩排革命交響樂,領導審查,師傅看了半天,作總結:拉提琴的同誌們表現很好,拉得很齊,就是那個敲大鑼的同誌太散漫,半天 敲一下,要注意了。
那天毛遠新也在座,表情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