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非常喜歡話劇,喜歡舞台上的燈光,布景,以及口齒清晰的對白。
雖然喜歡,但是至今,我隻演過一出話劇。高二的時候,和班裏語文課代表合作。選了一段小仲馬的《茶花女》。那是我很喜歡的一本書,書後有劇本的譯文。我們用中文對的台詞。他演阿爾芒,我演瑪格莉特。兩個人在走廊裏對台詞,整整練了一個星期。其實這隻是班會上的一個節目,把課桌圈在課室邊緣,我們的舞台就在中間。當然也沒有演出服,我的道具隻是一把半透明的從地攤上買的扇子。為了留紀念,我讓好朋友用她的WALKMAN錄音。用來擴音的麥克風放在我的身邊,我坐在和課桌配套的靠背板凳上,十分鍾左右的戲,我也就一直這樣做著,有時揮揮手裏的扇子。那個語文課代表倒是一直站著,把阿爾芒的樣子演得醜陋無比,在我們那個班級也實在找不出長得像樣的男生。我記得的版本是這樣的,當戲到高潮,阿爾芒想要表白,我調凱地說,這麽說,您愛上我了?全班哄堂大笑。愛,在那個心照不宣的年紀,突然被這樣大膽的當眾說出來,並且是我對著個長相平庸接近醜陋的男生,連班主任都開始笑。演完的時候,全班又給了持久響亮的掌聲,引得其他班級的同學都駐足觀看。後來,好朋友把磁帶給我聽。裏麵有麥克風囂叫的聲音,很是可惜。我反複聽著那句引得全班哄堂大笑的話,也在那裏笑。
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先是選擇了報名上海戲劇學院。戲文係和文編係是一年隔一年輪換招生的,我比較傾向戲文,可是沒有辦法,隻好報名文編。在上戲的教室裏上了好多星期的輔導課,課程分散文寫作,影評寫作,以及表演。那個時候我對表演已經沒有什麽太濃厚的興趣了,卻非常喜歡文學創作。上散文寫作課是最合我口味的,寫出來的東西也被上戲的教授評上高分。可是表演課我便開始打折扣,我們班的老師是一個年輕的也不知道才畢業幾年的女人。高傲的樣子加上明顯的偏向男生,使我感到很不快。這也是後來動搖我考試的一個重要因素。有一次,上課前沒幾分鍾,有人進來打報告說,拍《北京夏天》的羅葳在表演係的輔導班上課,幾乎全班的人蜂擁而出。我坐在那裏,想想這些自誇是“搞藝術的”怎麽也是追星族?
在上輔導班的同時,我做過幾件事情。陪著複旦的朋友去他們的燕園劇社報名,我也在裏麵摻和,上去念了一段台詞。然後又和朋友去上戲的黑匣子劇場看了一晚留學生匯報演出。這兩件事情平淡無奇,也沒有什麽讓我感到特別的地方。倒是在這段時間,我的文章接連被報紙刊登,讓我非常的快活。報紙的編輯先是打我的CALL機,又打我的手機,對我的存在進行了確認,又鼓勵我,讓我努力給他們寫。我滿心歡喜地等待著稿費,那樣我就可以買自己喜歡的新鋼筆和新稿紙了,可是,才幾百塊的稿費遲遲不來,也沒有樣報。反複打電話去報社催款,被告知不知道。文學家藝術家也都是要吃飯的,更何況我這個還在念書的小Y頭。
緊接著,上戲開始了他們的專業考試。那個時候謠言傳得紛紛揚揚,說是錄取的名額不多,差不多全是內定的。輔導班裏的同學差不多也都是有錢人家出生,各個摩拳擦掌。而我非但沒有錢,表演素質一般,並且還在為那幾百塊的稿費斤斤計較。突然,我覺得自己是那麽格格不入。一個慷慨富有的工程師朋友對我說,你去吧,要不,我幫你讚助個五十萬?我和一個同樣夢想進上戲又同樣窮的朋友在人民廣場大屏幕下的杠子上坐著,夜很深,我們抽著煙。有喝醉酒的男人在我背後摸了一下,他的朋友向我賠禮道歉,被我罵得狗血噴頭。那個時候真的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去向。
我認真的在上戲考場寫好了我的散文,那年的題目是《牽手》,我知道我是不會和上戲牽手了,因為下午的表演考試我不會參加。我想做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情,不會因為其他原因而故作姿態。就這樣,我和上戲遠離了,結束了當文藝人的夢。就在那個時候,我的信箱裏終於躺著報社的幾百元的匯款單。我以最快的速度換回了錢,買了兩支漂亮的極細的鋼筆,其他的存進銀行。
可是,我還是喜歡話劇,喜歡它的本身。有了收入頗豐的工作後,我時常去安福路的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看演出。記得有一次,沒有事先買票,和朋友在最後幾分鍾趕到那裏。門口圍著很多人,有“黃牛”倒票,開價一百五十兩張,實際票價是一百一張。門口的檢票大媽慈眉善目地歡迎我,來來來,裏麵買票。可是“黃牛”盯著我不放,票價跌到一百兩張。隻有幾分鍾就開演了。檢票大媽可急了,沒有耐心了,輕軟的話語開始生硬,裏麵開始夾著上海話。外麵下著小雨,“黃牛”急切地等著我的回答。當他說出,下崗拉,沒有飯吃拉,我終於掏出了一百塊錢,拿了他手裏的兩張票子。檢票大媽的臉迅速轉變,快到我沒有看清中間的一絲痕跡,我進門的時候,她幾乎是橫著眼睛看我。嘴裏嘟囔,裏麵有票的,還要買“黃牛”票。領位小姐倒是大方和善,把我領到了座位上。那場話劇很精彩。演到一半的時候,我看見身邊的位子上坐著一個穿白西裝的人,仔細一看,竟然是呂良。我很興奮,輕聲跟朋友說,你看你看。演出結束後,大門口擠著許多人,外麵的小雨變成了大雨。呂良又出來了,和很多人微笑握手,然後把很多人送上車。轉頭看到我和我朋友,眼神一定,努力一想,確定了我們確實不是什麽大老板也不是什麽領導,就收起了笑容,轉身走了進去。門口的人越來越少了,有私車的人都走了。我和朋友小跑著去華山路戲劇學院旁邊的“真鍋”咖啡館,淋得濕透,用買票省下的錢買了咖啡和點心。說我附庸風雅也好,說我踐踏藝術也好。我永遠是那個追著自己心情走的女孩。
來到美國後一直沒有時間和機會去看話劇,確實也擔心英語的話劇是不是會在我的耳朵裏走樣。但是一次偶然的機會,一個朋友給了我兩張《MISS SAIGON》的包廂票。當看到最後,越南女子開槍自殺的時候,我哭了。
人生不也就是一出話劇嗎?喜的,悲的,隻是大多沒有觀眾。我不是藝術家,我視線內的藝術便是真實。我也在用一生自導自演一場戲給自己看。
每個人都有實現不了的夢想,隻要活的真實就好。倒是很感興趣你是怎麽罵哪個人民廣場喝醉酒的小赤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