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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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的宇

(2022-10-19 20:03:12) 下一個

蒙蒙細雨的周六下午,那個時候,周六都還是要上半天課的。安安下午沒有回家,她在等周六下午在學校打球的高中部男生。她喜歡上那個叫宇的男生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每次看見他在籃球場上打球的樣子,安安都要癡迷半天。 宇是籃球場上最高的男孩子,綽號叫長臂猿,他和其他高中男孩子不一樣,每次見到安安都是趾高氣昂的樣子,好像從來不把她放在眼裏。而那個時候的安安,覺得自己就是一隻醜小鴨。羞澀與惶恐總是占據了見到宇的大部分時間。那個時候看籃球,周圍所有的女孩都是去看自己心儀的男生,對於籃球的規則,大致都是一竅不通的。

安安手裏舉著一把黑色的折扇擋雨,紙質的折扇有點褪色,安安鼻頭都被染得有點黑。她在雙杠邊站著,周圍還有她班級的女生。十三四歲的女孩子,見到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大多是手足無措,也不知道那些暗暗湧動的情愫到底是什麽,隻知道心裏有些許歡愉又有些許不安。怕見到自己喜歡的男生卻更怕見不到。

宇專心致誌地打著籃球,直到籃球滾到了安安的腳邊。安安突然就手足無措了起來,但又要佯裝鎮定。其實她是想逃走的,好像從來沒有來到過球場一樣,這樣宇就不會發現她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隻是他而已,以至於球場上打球的有多少人她都不知道。

宇慢跑著過來拿球,他俯下身撿起球,抬頭看著安安。球場上頓時聲息全無,這個畫麵一直在安安的腦子裏盤旋,幾十年之後,她都不能確定,到底是球場聲息全無,還是她的腦子突然嗡的一下,除了麵前的宇,世界都不在了。 這幾秒鍾仿佛是幾個世紀,直到宇甩了甩掉落眼前的頭發,轉身把球扔回了賽場。球場頓時再次雀躍了起來,宇也沒有回頭再看一眼安安。

安安坐在酒店公寓大堂的小沙發上,宇發來消息說,立馬就到。 安安這一次居然沒有像小時候那樣緊張,倒是宇,一進大堂,都未正眼看安安,直衝衝地走進電梯。兩個人好像昨天才剛見過似的,麵無笑容,除了 “你來了” “嗯”,其他話語好像憋在嘴裏怎麽都吐不出來。這一年,他們已經二十年未見。中間的故事在兩個人身上各自發展,幾乎完全沒有交集。直到安安再次找到了宇,那個陪著她從十三歲成長到十九歲的男生,現在已經是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沒有變的,是不拘言笑的神情以及高高的個頭,總是像安安欠他什麽似的。

他進了房間,四處看了看,安安坐等著做酒店行業的他給出差評,但是他說,有這麽一間小房子也不錯啊。也許他要用半調子的評價來掩飾自己的慌張,也許因為有安安在的房子就變得不那麽差。他去陽台看了看,走回客廳,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手被沙發邊的小釘子擦了一下。安安心裏一驚,他卻說沒事沒事。

坐在沙發裏,宇像二十幾年前那樣看著安安,一隻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手托著右邊的臉頰,就這麽麵無表情地看著站在他三米遠處的安安。 這個畫麵在安安腦海裏出現過無數次,如果他們再次相見,他會不會一把把安安拉入懷中;還是會佯裝不在意,就那麽淡淡地聊天。 安安像小時候那樣站在他的麵前。

十五歲不到那年,安安開始和十九的宇開始約會。 他們經常在周末的時候去學校,宇會翻窗進去教室給安安開門,那些安安看起來特別高的窗,在宇的身高下完全就不是問題,他幾秒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動作。 宇坐在書桌上,安安則是站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看著他。那張臉,從第一眼開始,安安就著了迷。 為了緩解自己的局促不安,安安轉身在黑板上寫字。宇說,不要寫了,過來。 安安放下粉筆,用了幾秒的時間鎮定呼吸,才緩緩轉身走向宇。 宇伸出手,把安安拉了過來。然後吻了一下她的脖子,然後鼻頭,然後嘴唇。那天的安安聞到了宇身上的特殊香味,這種味道伴隨了安安四年,後來她再也沒有在任何人身上聞到過。

三十九歲的安安看著眼前的四十三歲的宇,他什麽都沒有做,隻是像年輕的時候那樣,撲扇著長長的睫毛,就這樣看著安安。 然後起身,去陽台上抽煙。他們趴在鐵欄杆上,說著他高中班級的人和事,笑著笑著,就安靜了下來。二十年,在嫋嫋燃著的煙灰中沉下去。他們不停地在客廳和陽台之間來來回回地走,他抽幾口煙,就掐滅,她跟著他抽,掐滅。

二十年的夢中,安安找他,永遠是找不到,他的電話號碼永遠是模糊不清,每一次都按不下去。唯獨有一回,她夢見他在學校裏,還是十七歲的樣子,他笑著說他沒有忘記安安。安安醒來的時候,早已哭濕了枕頭。 而現在,宇就在她麵前,她卻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好像就是怕做錯一個動作,他就不會再喜歡她。 在他麵前,她永遠都感覺那麽卑微。

幾個小時,就緩緩地在他們手中流走了。宇站起身,向安安告別。安安說好吧,那我們下次再見。宇走出門,安安緩緩關上了門。他們終究是手都沒有牽。

十幾分鍾後,宇發來消息:若是我沒有走,若是我抱住你,若是……我們會怎樣?安安說:那就完了。

十七歲半的安安和二十二歲的宇。她在醫院的手術室裏等待,他在醫院的大堂裏坐著。那幾個小時的恐怖故事,周圍各種女生的呻吟聲和慘叫聲。安安一聲未吭,隻是在最後的時刻,流下了一滴眼淚。之後幾十年再難受的安安,都自覺沒有那一天的她堅強。她愛著的男生和她已經取了名字的孩子,在那一天,好像都離她越來越遠。

別人都在休息室躺半個小時,安安怕宇等得太久,她沒有躺下,徑直走出了手術室。宇帶著她去拿藥,牽著她的手。他說,不要難過,以後我們還會有的。那句話,縈繞著安安的整個青春。

即便是後來,他們開始爭吵,分手。那句話,也是安安心裏永遠的安慰。至少,他是那麽想過的。

他們吵架的時候,安安總是覺得自己很委屈,但是過後,總是害怕是自己胡攪蠻纏。比如有一次,她說他背著她和別的女孩約會,偏要跟著他一起坐車。兩個人坐公交到了人民廣場,在大屏幕下,他說,你看,哪裏有人等我?你可以回家了。而安安的直覺告訴她,那個女孩會在下一輛車的站頭等著他。 就是這樣來來回回,最終,安安也是累了。如果宇不愛她,那她再用盡全力,都是浪費。於是,她選擇了離開。她說,要用以後所有的時間做好所有的事情,就是為了報複他。

宇在二十四歲的時候去了法國,安安在二十一歲的時候去了美國。

離開了那座叫上海的城市。

安安在一間湘菜館裏等宇。安安的閨蜜說這家的菜不錯,剛回國的安安也不知道真假,反正目的不是吃菜,而是宇說,他出差正好回到上海,在安安回美國前再見見她。 他還是像十幾歲的時候那樣遲到。以前安安在冬天的時候在風裏等他騎車來,到教室裏給安安捂手,然後吻她。 現在,安安佯裝篤定地在微信上問他,到哪裏了,怎麽還沒來?然後他就出現了,穿著休閑服,高高大大地走向她在的地方。

菜很辣。他說,自己點的菜,跪著也要吃完。然後喝了一斤黃酒。從小和他約會的時候,他就會說,剛才和體育老師喝了點酒有點醉。可安安從來沒有見過他喝酒,這一斤黃酒喝完,麵不改色的宇說,為了鎮定一下心情,隻好拚命喝。

安安和小時候的朋友約好了去做指甲,她對宇說,你陪我走一段吧,我也不認路,等下迷路還要怪你。出門的時候,安安笑著拍了兩段宇的視頻,宇笑著躲閃,終究也沒躲過。宇帶著安安走向那條路,安安像傻子似的完全不知身在何處。到了那裏,宇說,那就送你到這裏了。安安說,好啊,微信聊。到了店裏,再轉頭,宇就不見了。店裏的朋友哇啦哇啦地追出了店門,宇在哪裏他在哪裏?

很久以後的一天。

安安打字:你那天是真的出差嗎?宇回:我特地回來的,哪裏有那麽巧的事?!

學校門口有一間小店,為了方便學生買東西,在朝向學校的一邊鑿開了上麵半堵牆。學生們踩著牆腳凸出來的木頭,趴在櫃台上買東西。體育課結束,很多人都聚集在那裏,買汽水,有的在那裏喝完直接退了瓶子。有的拿回教室,喝完再回來退瓶子。

那天,安安趴在櫃台上,假裝沒有看見身邊的宇。她轉頭和同學說話,她是希望宇注意到她的,同時又害怕他太注意她。因為她還不像高年級的女生那樣,有美好的身材,漂亮的衣服。而宇,是那麽優秀,他應該是不會喜歡她的。 她問了身邊的同學一句話,宇說:你是對我說嗎?安安轉身一溜煙逃了。

蒙蒙細雨的周六下午,那個時候,周六都還是要上半天課的。安安下午沒有回家,她在等周六下午在學校打球的高中部男生。

宇的男同學們看到安安又去看球了,便對宇說:看啊,那個女孩又來了!宇接著打球,然後男生們把球扔到了安安腳邊,撿球的,當然是宇。 安安和身邊的女同學偷偷地笑著,看到球來到了腳邊,安安突然緊張了起來,卻用笑得更厲害來掩飾。宇拿起了球,看著安安說,你們笑什麽?安安仰起頭,說:不可以啊?!宇故意走上前幾步,說:是嗎?安安躲到了同學身後。宇轉身把球向賽場一扔,那裏的男生開始起哄。宇轉頭看了安安一眼,繼續比賽。

那是1993年,安安喜歡上那個叫宇的男生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每次看見他在籃球場上打球的樣子,安安都要癡迷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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