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
(2004-11-28 20:11:37)
下一個
其實我一直沒有認識那幾個女人,她們隻是在我眼前晃悠過幾個月。隻要去那個五星級酒店的酒吧,就能看見她們。她們的穿著於常人無異,甚至比我們這些經常在酒吧瘋狂玩鬧的人更加保守。她們總是聚在一起,手裏拿著皮包。她們時而四處張望,時而趴在各自的耳朵上說話。有的時候,她們在吧台上叫一杯鮮橙汁或是礦泉水。她們的手臂幹淨白皙,有淡色指甲油的痕跡。她們從來不坐在吧台上,拿了東西就走,站在一個角落裏。幾個女人,沒有妖冶的痕跡。在常客的眼裏,她們也隻是那裏的一道風景而已。
她走過那個男人的身邊,帶著一陣清淡的香氣,手掠過他的背後。他深色的西裝裏有蠢蠢欲動的情欲湧動,所以,他叫住了她。她的麵目清秀,沒有一點墮落的痕跡,甚至從不抽煙。她的垂腰長發可以看出是經過精心護理的,劃過他的手背。他的手停留在她的臀部。喝點什麽?這是慣常的做法。她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開始和他對話。這樣的男子大多落寞。很多時候他不能從他的愛情裏得到他想要的東西,那些綿綿情話,多聽了隻能讓心感到疲憊。他在生意場上要做一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領導者,在下屬的眼裏,他必須是完美的。所以他身心疲倦,他找她的時候,心裏沒有過多的想法,一切順其自然。
舞池邊有一個穿粉紅旗袍的女人,隨著音樂舞動身體。她並不注意別人的目光。那個時候,已經有眾多的人開始竊竊地笑。她不是那幾個女人中的一個。有人上去和她搭話,她媚眼半開地邊扭邊答。她的頭發高高盤起,不經意地落下一縷。她有濃妝在臉,鮮豔的嘴唇微微啟開。他開始和她談價錢,她把頭伸到他的耳邊,咯咯輕笑。那是個操台灣口音的男人,常客。她跟他走出了酒吧。這一切都盡收那幾個女人的眼底。她們隻是輕輕地微笑,那個男人的吝嗇是出了名的,而粉紅旗袍卻不知道。
我在她們麵前走過,去洗手間。有人跟在我身後,一起走了進來。狹長的空間裏有香水的氣味,兩間禁閉的門裏麵有細小的動靜。我們都站在強烈的射燈下等待。她們從皮包裏拿出精致的粉撲和口紅,對著射燈下的鏡子補妝。兩個女人開心地說話,我一個人站在她們身旁,反倒是我感到微微地不自在。她們把東西放回包裏,轉頭看到我,對我微笑。說,你真漂亮。我說,謝謝。其中一個長發女人開口,總是見到你,那個男人挺帥的,你男朋友吧。我點頭。門開了,裏麵出來的女人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洗手。然後,我進去,關門。
工作的緣由,陪一個剛從美國來的老外去酒吧,人潮湧動。幾個女人準時到來。老外對其中燙頭發的女孩招手。我被朋友拉了過去。越過吧台裏的服務生,我可以看到那個女人的側麵。她的表情裏有些許疲憊。天天麵對男人,應該也會變得麻木。她點的又是一杯橙汁,在杯子裏插了一根長長細細的吸管。她就著吸管喝一口,然後轉頭看台上的表演。身邊的老外喋喋不休。就這樣坐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酒吧打烊。老外似是沒有走的意思,想讓她跟他回去。我走過去的時候,她對我說,讓我幫她說一下,她不能跟他回去,她們隻是坐台不出台。我還沒有解釋完畢,幾個女人便過來笑容滿麵地跟我說再見,今天晚上要打幾圈麻將!她們手挽手地走出就酒吧。事情就這麽結束。
原來她們也有快樂的時候。
有那麽一天,去茶坊喝茶。點的飲料剛剛上來,便看見從一樓走上來幾個人。兩個女人,其中一個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還有一個男人。我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卻看到了其中一個女人的尷尬。她手裏抱著孩子,眼睛不時朝我看過來。我很快地認出她,幾個女人中的一個。白天的自然光下,她愈加顯得年輕。她的臉漲得通紅,言語也有一些淩亂。我明白她的驚訝和慌張,她一定也認出了我。於是,我借口空調有點冷,和朋友挪到了一樓。
雖然我不知道她們委身於這種職業的原因,卻一直沒有辦法跟著其他人一起唾罵。總是在別人口中念念有詞的時候回問一句:賣的人和嫖的人,到底是誰更不道德?
依稀記得看過的一部片子,片名叫《海上花》,講的是舊時妓女的故事。盜版的碟片在放的時候時斷時續,終於在結尾處卡斷。我沒有看到結局。也許,這樣的故事不要結局比較好,心裏的遺憾可能不會那麽強烈。
事過境遷,回上海的時候去那個酒吧,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風景,生意一落千丈。於是,再也沒有看到她們,終究不知道她們的來處和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