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讚回答有幾種——有人說:“因為肉少的東西都是啃的,比如排骨。”有人說:“因為花不完,所以叫傳承;因為有餘力,所以叫托舉;因為本來就緊張,所以叫啃老。”還有人哀歎道:“我連啃都啃不上,我隻能嘬老……還嘬不出來。”
這幾句俏皮話,一語道破社會分層的微妙現實。不同的人家,吃的都是同一鍋老湯,卻有人撈到了整塊牛腩,有人隻剩幾根骨頭,還有人碗裏隻有一口油花,連舔碗的勇氣都得靠信仰支撐。
富人花父母的錢,叫“傳承”。這詞聽上去就高級,仿佛金錢不是鈔票,而是一種文化遺產。他們家的錢,流動方式像血液——從祖父的信托基金,流進父親的家族企業,再慢慢滲透到子女名下的房產與股票賬戶。每個孩子剛出生就有信托賬戶、保險規劃和教育基金,連還沒會走路的小寶貝,股票分紅就能買幾輛跑車。
富人的“啃老”不是啃,而是“咀嚼資本的成果”;不是吃,而是“消化金融資產的流動性”;不是靠父母,而是“繼承製度安排下的財富傳導”。他們家族會議上講的不是“你這孩子能不能自立”,而是“你打算在哪個國家注冊離岸賬戶”。當別人的父母在教孩子“別亂花錢”時,富人的父母在教孩子“花錢也要合法避稅”。
更諷刺的是,他們這種製度化的啃老,有個特別高貴的名字——家族傳承。於是富人二代花錢,不是浪費,而是“傳承責任”;不是敗家,而是“承擔家族文化的延續”。他們買遊艇叫“生活方式投資”,換跑車叫“情緒管理”;而普通人買輛二手車就得算貸款利息到小數點後一位。啃老啃到這個程度,還能啃出哲學與戰略來,這就是財富的魔力。

中產階級是社會的緩衝層,就像家族財富傳導鏈條中的“中間商”。他們往上托老人,往下托孩子,像一根被拉緊的皮筋,永遠處於“快斷了”的狀態。他們花父母的錢,叫“托舉”——一聽就是個費力活。托舉的藝術在於平衡:上有老房要修,下有房貸要供,孩子學區房、補習班、出國遊學一樣不能少。父母給的那點積蓄,就像鐵人三項比賽起跑前喝的一小瓶功能飲料——能撐一會兒,但不能靠它完賽。
他們的“托舉”,從來不是輕鬆地伸手接錢,而是滿身肌肉拉傷地往上托。托父母的餘財、托孩子的希望、托房貸的利息、托稅務的底線。中產一代的悲哀在於:他們既沒有啃的自信,也沒有傳的底氣。父母留下的那點積蓄,隻能幫孩子多湊個首付。啃也啃不香,傳也傳不穩。
於是他們創造了一套心理補償體係——“我不是啃老,我是父母與下一代之間的財富橋梁。”“我這不是伸手,是家族資產的合理流轉。”“我不算靠爸媽,隻是接受點精神支持——順帶帶點物質的。”真相是,他們托舉的姿勢越久,腰越彎;彎到後來,連“中產”這兩個字都快成“中慘”。
窮人花父母的錢,就成了“啃老”。這“啃”字太傳神:要用力,要忍渴,還不一定啃得動。在很多家庭裏,啃老不是選擇,而是命運。父母退休金有限,孩子工作不穩,生活成本節節攀升——啃老成了被迫的集體行為。他們也想獨立,但“獨立”兩個字在房價麵前像笑話。房租貴得像贖身費,結婚像創業,生娃像融資,養娃像燒錢。於是他們沒得選,隻能跟父母共用屋簷、共攤電費、共吃一鍋粥。
在朋友圈,富二代曬的是老爸送的遊艇;啃老青年曬的是老媽做的紅燒肉。同樣是花父母的錢,別人活成了家族史詩,他們卻活成了生活實錄。他們的“啃老”沒有戰略,隻有算計:——“媽,給我轉兩千,這月信用卡實在還不上。”——“爸,我不是沒找工作,隻是現在行情不好。”父母嘴上罵“沒出息”,心裏卻暗暗掂量著:自己賬戶裏那點積蓄,能撐多久?
啃老,不是懶,是被社會結構逼出來的自保機製。在階層固化的世界裏,窮人的“努力”像在跑步機上疾馳,出一身汗,卻始終留在原地。他們啃的不隻是父母的錢,更多是父母的健康、時間與安全感。
時代變了,年輕人連啃都啃不上。因為老的也沒得給。“嘬老”一詞橫空出世,形象得令人心酸。那是一種虛擬的汲取——沒骨頭啃了,就舔舔味道;沒錢拿了,就吸點情緒價值。他們對父母的支持不再是“經濟輸血”,而是“情緒供氧”:——“媽,我今天又加班到十二點。”——“沒事孩子,你多穿件衣服。”
那鍋“家族財富的老湯”,富人越煮越濃,中產煮到發苦,窮人隻剩一層油花。而到了嘬老族這兒,湯都涼透了,隻剩一點氣味。他們不是不孝,而是確實沒得靠——房貸壓得他們喘不過氣,連給父母買點補品都得掂量著打折季。於是,嘬老成了最後的儀式:至少還能在言語裏“靠靠爸媽”。
這四種人生,其實是社會分層的隱喻。富人花父母的錢,是家族資本的延續;中產花父母的錢,是經濟結構的必然;窮人花父母的錢,是現實壓力的自救。財富像水,流向永遠是向下,但能不能流到下一層,要看中間有沒有石壩。富人家的水庫大、壩高、水清;中產家的渠道窄、水急、常堵;窮人家的水早被上遊抽幹,還得向下遊借水。
在這個體係裏,傳承是榮耀,托舉是辛勞,啃老是罪惡,嘬老是無奈。但說到底,啃不啃老,本質不是道德問題,而是結構性貧富差距的社會結果。你能啃,說明你父母有;你不啃,說明你父母沒;你想啃而啃不上,那是這個社會不給你留口子。
別以為富人傳承就很光明磊落,他們的“繼承學”早就是一門玄學。有的父母生怕孩子敗家,就讓律師、會計師、心理顧問組成團隊,搞“財富教育”;有的幹脆把財產藏在信托基金裏,讓孩子到了三十歲才能動用,名字聽起來像是“磨煉人格”,其實是防止熊孩子提前敗光;還有的富豪設立“繼承條件”:——必須大學畢業;——必須已婚;——必須“每年收入超過十萬”。換句話說,他們怕的不隻是孩子沒能力,而是怕自己苦心經營幾十年的帝國被一代敗光。
而普通人家的繼承則樸實無華——一套老房子,一堆電器,還有父母的體檢報告。等遺產分配那天,兄弟姐妹先別急著簽字,先得算清楚:誰掏得多,誰看得多,誰最後留下來養老。有錢人的遺囑裏寫的是“股份比例”;沒錢人的遺囑裏寫的是“骨灰放哪”。
別笑那些啃老青年,他們隻是誠實地活在現實裏;也別羨慕那些傳承家族,他們隻是出生在“起點”已經超車的地方。這世界上,最難的是中間那群人——想傳,又傳不出;想啃,又啃不下;每天在家庭、社會和房貸之間打轉,嘴裏還要裝作“我很好”。
從傳承到托舉,再到啃老、嘬老,這其實是社會階層的演化圖鑒。有錢人啃的是製度,中產啃的是平衡,窮人啃的是命。連骨頭都啃不上的人,還得笑著說一句——“沒事,我光聞聞味兒就行。”這大概就是當代生活最精準的隱喻:有的人生來吃肉;有的人一輩子啃骨頭;還有人,靠聞香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