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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望著對麵與自己同齡的黑人姑娘。眼睛大而亮，皮膚平滑有光澤，新洗的頭發在頭頂隨意挽成蓬鬆的一團。她穿了婷婷喜歡的亮紅色V領連衣裙，印著大型植物圖案，適合她的膚色和體型。
我什麽都沒說，婷婷想，珍妮卻感到這頓飯不尋常。她尊重我，用心待我。聰明、善良的人，偏偏被拋棄……珍妮是單身媽媽，工作之外帶兩個孩子。那位父親婷婷沒見過，珍妮也不主動提起。
“你一個人來了，孩子們呢？”婷婷問。
“在家玩遊戲呢。兩個人對打。”
“整天玩遊戲不好吧。”
“就今天。”珍妮隔著桌子握起婷婷的手，“不能總圍著孩子轉呀。我們難得單獨在一起。還是你有什麽事要說？”
婷婷回想起第一次約會的情景。那是克莉絲汀去世的第二天，婷婷收到伊萬的若幹短信，說他多麽悲傷，也為葬禮焦頭爛額，真希望有人幫忙。婷婷不討厭伊萬，但聽他提起葬禮就心生厭惡。她敷衍了幾句。在出租屋忙瑣事，洗衣服掏兜發現一張字條：
“你很可愛。9876543210。又及，我是單身女。”
按號碼打過去。她叫珍妮，在附近一個實驗室做技術工作，仍然單身，樂意跟婷婷見麵。
以後的事像做夢。在一家墨西哥餐館，婷婷見到了那位幾個月前塞給她紙條的姑娘。不記得談了什麽。記得哭過。珍妮過來摟住了她的肩，她能感到珍妮蓬鬆的頭發拂過自己的脖子。珍妮大而軟的乳房貼在後背。不記得是否有更親密的接觸。那天婷婷醉得厲害。
珍妮讀書不多，但明事理。體貼婷婷，耐心聽她說話，安慰她。婷婷不想說，珍妮也不勉強。她們相處了一個月，婷婷幾乎住進了那間狹窄的租屋，陪伴珍妮和兩個孩子。
珍妮的字條沒提孩子們。都很可愛，跟婷婷合得來。在母親麵前頑皮，一見婷婷就安靜了。婷婷給他們端來食品，或者整整書包送上校車，他們會甜甜地說“謝謝”和“再見”。也許照顧人是我的本能，婷婷有時想，大人小孩都能感受到，於是我總處在照顧人的位置。勞碌命。
“珍妮，”婷婷放下菜單，歎口氣說，“有人向我求婚了。”
珍妮愣了愣，然後凝望婷婷說：“伊萬？”
自己和伊萬夫婦的過往，婷婷向珍妮透露過一點。說克莉絲汀是情人，去世前婷婷照顧過她。然而，不必尋根問底，那雙大眼睛投過柔和的一瞥，珍妮就猜到了婷婷跟伊萬的羈絆。婷婷點頭。
“你說過，”珍妮接著說，“他很溫和，跟他的妻子完全兩樣。他急切地求婚。他愛你……你也不討厭他？”
婷婷又點頭。
“終身教授。受人尊敬。有退休金和醫療保險。你們的生活會富足、安穩。”
“安穩？誰知道。克莉絲汀嫁給他十八年，忽然有一天——”婷婷住了口。
珍妮也沉默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氣說：
“別猶豫。說吧。”
“說什麽？”
“說你必須說的。”
“我必須說什麽？對誰說？”
“對我，”珍妮的聲音打顫，眼裏閃著淚花，“說那些套話：珍妮，我們做朋友吧。是我的問題。你是個好女人。有幸認識你，跟你，還有孩子們相處一個月。我會記得那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