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葉子

翩翩葉子 名博

一個去菜場買菜都要照鏡子的人

翩翩葉子 (2025-07-02 06:38:17) 評論 (18)
我媽,是那種去小菜場也要先照一照鏡子的人,她不是為了好看給別人看,她就是要讓自己看得舒服的人。




菲兒真貼心,她提醒我應該加張我媽媽年輕時的照片,這張我貼了100次了我也不嫌多。



這張本是黑白的,我嫌我媽太素,給她化妝了。這是兒時幹的。豁邊了。還好沒挨罵,我媽就說我,膽子真大。

她個子不高,自稱"矮冬瓜",人稱“小巧玲瓏”,但五官登樣。小時候,我和她走在街上,碰到同學總有人誇:“哎呀,你媽媽真好看!”說這話的人語氣裏往往有種驚歎,也許我長得不像我媽那樣美,也許美這事,本該是高挑姑娘的專屬。可我媽不信這些“條條框框”,她堅信:美,是一種態度。她從不慌亂出門,哪怕隻是去菜場,也要照照鏡子,弄得山清水秀,她說,不是給別人看,是給自己一個好心情。

      

有的女人結婚生子就剪成短發,我媽,不。她還留著長長的辮子。所以,我愛長發,有媽留下的基因。

我媽年輕時留著一條大辮子,長到腰上,結婚生子後也沒舍得剪。她說:“女人剪頭發是要下決心的,我從來不輕易下決心。”每逢過年,她必定去弄頭發,一年不做頭發,年都不過得踏實。老上海人說“過年頂頂要緊的事是去做頭發",逢年過節,她總是頂著老師傅精心打理的"奶油包頭"回來,愛美,她是活教材。

媽媽的行頭比我多,每次她給我發照片或視頻,她穿的衣服總是不重樣。

我小時候不理解她為啥那麽愛照鏡子。她一天要和鏡子見好幾次麵。每天早上,我媽總是急匆匆地買好菜,燒好飯,吃好早飯,動作快得像打仗。但出門上班前,她總會在那大鏡子前麵立一歇,挼挼頭發、查查麵孔、理理衣領,慢慢吞吞,然後還要前看看、側看看、轉過身再後看看,仔仔細細,才拎起她的黑包, 關門後一轉身又回來再照一照才匆匆忙忙放放心心去上班。我在旁邊看著急煞了,心裏想:姆媽哎,儂已經介好看了,還要照?再照下去,上班就要遲到了啦,年終獎又要扣特了,評先進也嘸沒戲了"。出門要照,回來再照,有次人家搬家門口放著個大櫥,她也要借光掃一眼。

她最常講的“教育案例”是她單位一個同事,人不壞,就是邋遢。有次褲子上沾了飯米碎她還渾然不覺,一天下來,別人都不好意思當沒看見,隻有我媽這個老實人實在看不下去,給她提了個醒:“你今天吃了蛋炒飯吧?”那人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媽歎氣:“褲子上寫著呢。”我那時還小,一聽,覺得不照鏡子簡直是道德問題

她說這話時眉毛都沒動一下,我聽了差點笑暈。等我長大後,曆史竟然如此相似,同款的飯米碎,隻是阿姨換成了我的大老板,隻是他的官太大,中層幹部都不敢提醒他,我這個小巴辣子更是裝著沒看到,然後我們的最大頭一整天就這樣帶著飯米碎在財務銷售各部門為做真帳還是假帳滿場飛。

 

我家的大衣櫥的的一半是穿衣鏡,衣櫥原本是我爸買來掛衣服的,結果,從來沒照過他,天天被我媽霸占著。她的眼睛就像裝了自動搜索係統,路上隻要有玻璃、瓷磚、不鏽鋼,她都能精準發現反光麵,我爸的電瓶車後視鏡更不放過。

“女人出門不照鏡子,跟打仗不帶槍一樣。”她說這話時氣定神閑,一點不覺得自己誇張。

但我媽的鏡子不隻是用來“打擊不美之罪”,它更像是她生活的儀式感。她不是虛榮,她是講究。她照鏡子不是為了討好誰,而是要確認自己“有個樣子”。她說:“女人年紀大了更要照,照一照,別讓自己混成了邋遢老太太,這張臉,別人不看,我自己得看。”

以前,除了衣櫥一半麵,梳妝台一麵,洗手間一麵,現在老了連夜烏箱旁邊也放著一麵小鏡子,她自己說得妙:“人老了不照鏡子,就容易信了別人的話——你老了,你看不動了,你不行了。照一照,艾瑪,原來我還行嘛。”

小時候我常被她拉著照鏡子。她摸著我的不太聰明的大腦袋說:“小姑娘,要精神一點,立挺刮。”那時候我不懂,覺得照鏡子隻是“臭美”。可如今,我自己也開始習慣了出門前對著鏡子多看一眼。不是想證明什麽,隻是想告訴自己,你是你,不管你長得高與矮,胖與瘦,處在什麽年紀,你都可以美,隻要你不放棄自己,心裏有光,你就會照亮你自己,你就自然會性感。

我媽的“美學”,不是浮誇的。她是講究的,哪怕改革開放前壓抑美的年代,她也有辦法“打扮得體”。我記得我媽有一件銀灰色的緞子棉襖,但她一出門她外頭還要罩一件舊外套。一到屋裏脫了外套,那件棉襖便光彩照人,像是藏著的花火綻放出來,她說就要自己看著舒服,看著開心。

她愛幹淨,家裏不整理清爽,,她整個人就像浮在半空裏坐不下去。“屋裏廂亂七八糟難過伐。”她常這麽說。她不僅收拾,還要收拾得“美”:花瓶插花要對稱,連鞋櫃上的拖鞋也要排得跟站隊一樣。

媽媽愛花,,人家去小菜場的目的是買菜,她經常忘了買菜去買花,人家小胖子的媽媽經常左手一個雞右手一個鴨,我媽回來經常左手拿著一盆花,右手也拿一盆花,菜全忘了。我問她:“媽媽,你不是說去買魚的嗎?我是貓,我兩天不吃心發慌。”她笑嘻嘻地說:“咯兩盆花老靈額,等歇再去買魚去"。等歇再去隻好買別人剩下的小貓魚了。

我媽愛花,但她不是什麽“花癡”,她是講究人,連花都得講規矩,講式,講體麵。

她養的花不是鋪天蓋地的那種,也沒什麽高貴難養的,她養的花草,大多是家常款但別小看這些花,她一盆盆都養得“有神氣”。

“花和人一樣,沒精神就別往外麵放。”她說。哪盆長歪了,哪葉子蔫了,她都看得出。每次澆水,她都笑容滿麵地和花聊天像是在鼓勵小朋友又像是教訓表現不佳的員工,:“好好較長,儂快要開花伐?我看儂再不開,儂就不能占C位了。”花是懂人心的。

她最得意的,是那盆富貴竹,養在玻璃花瓶裏,水麵總有幾塊白色鵝卵石墊底,根根豎直,像站崗放哨的士兵。有次我隨手把它搬了個方向,她回來第一眼就發現:“儂動過她?”媽媽真是老奸巨滑,我問道:“儂哪能曉得啊?”她一指說:“原來咯個高的在右邊,現在跑左邊了。”那語氣就像老師發現了學生改了她的黑板字。

媽媽對花,對花的“家當”有一點極為挑剔,那就是花和花瓶都不能用塑料的,塑料的東西看上去再美再好看,也是假的,拿出來不上台麵。養花的瓷盆要素淨,太花的盆會跟花打架,水不能用自來水直接澆,要接頭晚的涼水,晾一夜才行,喝冰水會傷根。

她講究得連花草都被她講出規矩來,像老上海女人對待自己嫁妝一樣,不為浮華,隻為合眼。

後來我變成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而且是去老遠老遠的地方。我媽也要申請國外簽證買好機票來看查查我的家,我的花。一下飛機一進門媽媽熟門熟路先照了照大門的鏡子,為迎接媽媽的到來,我特地去買了一幅大鏡子放在大門邊,然後她走進去,第一句話不是“房子蠻大的",而是“你那盆虎皮蘭怎麽無精打采,像沒吃早飯。”她把花換了方向,澆了點水,站在那兒盯了一會兒,然後說:“儂講儂,一個小姑娘,家裏花草也要養得精神點。”她接著講"花是門麵。你屋裏有花氣,人家一進門就知道你活得講究。”



                                         我開博的第一篇就是寫我的媽媽,我的頭像的發型是武康大樓紫羅蘭理發店盤的,我媽以前一直給我做盤頭,不收費的。

我媽是這樣一個人,連對花草都認真得像在教人做事。她不光養花,也是在養日子。她用花養眼,也用眼養心。她的花草,她的講究,其實是她對生活深深的執念,活得要有樣子,哪怕日子清淡,也不能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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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常聽我媽說:“做女人,要得體,不是得空。”我那時不懂,以為她說的是空不空閑 ,後來才知道,她說的是“得體”才是根本,“得空”是借口。她總能把“美”說得那麽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

那會兒生活並不富裕,但她從不在“體麵”上將就。她買花,不是炫耀,是自我安撫。那些花擺在我們家的老飯桌上,和味精、醬油、炒菜鍋一起活著,像是生活裏偷偷溜進來的一點仙氣。我媽教我一件事:女人要美,不是為了讓別人看,而是讓自己活得有一點盼頭,一點意思。

小時候我不懂,總以為她是在“臭美”。但如今,我也在出門前會前後照左右照照照鏡子才出門,我也在換季時收拾好後園的花草,也在洗碗後把桌子抹幹淨,順手還去采支花放在花瓶裏,我開始懂了:她教我的“美”,不是化妝品的美,是骨子裏願意為生活負責的體麵。

受她影響,我也變得“以貌取物”。擺桌子、掛畫、選一把椅子,第一反應就是:“好不好看?”為這事我老公沒少揶揄我:“你啊,咯裏咯嗒,什麽都要好看。”我笑他沒風情。是啊,我媽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哪怕日子緊巴巴,也要過得像樣,像花

我慢慢明白,愛美,從來不是奢侈虛榮,是生活裏的一點倔強,一點講究,一點對“不能將就”的執著,就像我媽說的那句老話:“不管到了啥年記,儂做人都要有個樣子。”

是的,美,不是一種先天而來的一種資本,而是一種態度。美,還是一種選擇,一種在生活的細碎縫隙裏,選擇不放棄自己的方式。就算是去買菜,也得照照鏡子買得有風度,看得有樣子。





我愛種花,但種得不太好,三年多了,還沒長進,閨蜜實話實說,不咋地,我怎麽覺得好看呢,原來懶俐頭兒子,自己的,看啥都好看,主要是留個記念,留個心情,也留下當時的我,雖然肥頭大耳。

六月底後院一角落,我是個不太會養花的人,但愛花,學養花,但學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