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的醜陋遺產已為川普鋪平道路，更大的災難正在美國醞釀

今年 3 月，川普總統簽署了一項行政令，要求聯邦政府在各機構間共享數據，後來有種種跡象表明，曾經由馬斯克領導的“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DOGE)正在爭分奪秒地建立一個中央數據庫。這引起了多方麵人士的警覺和質疑。

我曾在“馬斯克走了，他將美國人置於危險之中的設計仍在抓緊實施”一文中強調了中央數據庫最大的兩個危害：不利於數據安全；為數據濫用提供了便利。鑒於 DOGE 鬧出的各種技術笑話，我在文章中還特別提到，“且不說種種跡象表明，DOGE 團隊不具備建立一個能有效保存和處理敏感數據的數據庫所需要的專業素質，就是真的由最合格的專業人員來做這件事，這也是個非常危險的設計。”

沒想到的是，川普政府居然真的請專家來做這件事了。最近，據多家媒體報道，川普的官員們已經悄悄地設法將技術構件安裝到位，以實現川普中央數據庫的計劃。他們特別求助於擅長數據分析和處理的技術公司 Palantir(Palantir Technologies)。

根據公開記錄，自川普上任以來，Palantir 已獲得聯邦政府超過 1.13 億美元的支出，其中包括來自現有合同的額外資金，以及與國土安全部和五角大樓簽訂的新合同。(這還不包括國防部本月早些時候授予該公司的一份價值 7.95 億美元的合同，該合同尚未使用）。

據六位知情的政府官員和 Palantir 員工透露，至少另外兩個機構——社會保障局和國內稅收署——與Palantir 的業務代表還在商談購買其技術的事宜。

至少已經有四個聯邦機構采用了 Palantir 的關鍵產品 Foundry，其中包括國土安全部、衛生與公眾服務部、美國國稅局和移民與海關執法局。這些政府官員說，廣泛采用 Foundry 組織和分析數據，為川普輕鬆合並來自不同機構的信息鋪平了道路。

Palantir 由亞曆克斯·卡普(Alex Karp)和彼得·蒂爾(Peter Thiel)創立於 2003 年，2020 年上市，專門從事從數據中發現模式，並以圖表和圖像等易於處理和瀏覽的方式呈現信息。該公司的主要產品包括數據分析平台 Foundry 和幫助組織數據並從中得出結論的 Gotham，後者是專為安全和國防目的定製的。

Palantir 有與聯邦政府合作的長期曆史。其政府合同涵蓋國防部和疾病控製與預防中心。在新冠疫情期間，拜登政府委托 Palantir 負責管理通過疾病控製和預防中心分發疫苗的工作。

政府借助於私企高質量的專業服務來完善政府功能不是壞事，Palantir 與政府的長期合作正是這種實踐的體現。但以往都是分別與某個部門合作，從來不是以建立中央數據庫為目標。目前，川普政府已經通過各個部門的政府數據庫收取了公民和其他人的數百個數據點，包括他們的銀行賬號、學生債務額、醫療報銷和任何殘疾狀況等，如果要將這些個人信息武器化，無論是作為移民監管還是懲罰政治異見者，都隻是一步之遙了。對此，不僅是政治人物強烈質疑和譴責，就是專業技術人員也深感不安。

5 月 5 日，13 名前 Palantir 員工簽署了一封公開信，敦促 Palantir 停止與川普政府的合作。這封信寫得那麽好，無論是寓意還是文字內容都非常棒。我把信翻譯成中文附在文末。

公開信的簽名者之一，曾擔任 Palantir 工程師的琳達·夏(Linda Xia)說，問題不在於公司的技術，而在於川普政府打算如何使用這些技術。她說：“出於某種原因收集的數據不應該被挪作他用。將所有數據結合在一起，即使是出於最崇高的意圖，也會大大增加濫用的風險。”

數字權利組織電子前沿基金會(Electronic Frontier Foundation)的律師馬裏奧·特魯希略(Mario Trujillo)說，政府收集數據一般都有很好的理由，比如為了準確征稅，但“如果人們不相信他們提供給政府的數據會受到保護，不相信這些數據不會被用於其他目的，這將導致信任危機。”

白宮沒有就如何使用 Palantir 技術發表評論，而是提到了川普的行政命令，稱總統希望“消除信息孤島，簡化所有機構的數據收集，以提高政府效率，節省納稅人的血汗錢。”

但“消除信息孤島”卻是個令人恐懼的信號。本來政府建立個人信息中央數據庫就是違背民主原則，也是違背法律的——《1974 年聯邦隱私法》阻止聯邦跨機構數據合並，而現任川普政府更是最不合格擁有中央數據庫的政府。我們已經看到在美的外國留學生僅因為交通罰單就被取消學生簽證；我們也看到現政府采取寧可錯抓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策略；我們更看到這個政府明知道抓錯了人或者錯誤地把人遣返去不該去的地方，卻拒絕改正錯誤。建立一個中央數據庫隻會導致更大的災難。

據 Palantir 員工說，他們的工程師們一直在悄悄討論整合美國人數據這件事，他們對在一個地方收集如此多的敏感信息感到擔憂。在目睹了 DOGE 的一些員工在安全方麵很馬虎，比如在使用個人設備時不遵守協議之後，他們更多了一層擔憂：公司安全措施的好壞還取決於使用這些措施的人。

琳達·夏說，因為 Palantir 的員工越來越擔心公司與川普政府合作後聲譽會受到損害，公司內部對其聯邦合同的爭論越來越多，自然造成了一些員工的離職。

一周前，Palantir 的一名策略師布裏安娜·凱瑟琳·馬丁(Brianna Katherine Martin)在 LinkedIn 上發帖稱，由於公司擴大了與 ICE 的合作，她將離開公司。她寫道：“在我在這裏工作的大部分時間裏，我發現 Palantir 處理我們所承載責任的方式令人耳目一新、透明且有良知。在過去的幾個月裏，我的感覺發生了變化。對我來說，這是一條我不會跨過的紅線。”

Palantir 官方的理論是，“我們是數據處理者，而不是數據控製者。授權使用我們產品的組織決定如何使用我們的軟件和服務：這些組織規定了對他們的數據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為他們做分析的 Palantir 賬戶是由他們控製的。”但這種說法正是那封公開信駁斥的。

我想說的是，維護一個體製，不能指望某一個工具、某一個機構或者某一個人，而應該是一個縱橫交錯的網狀係統，即所謂的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每一個環節都不應該輕易去除或跳過。隻有這樣，才可能在某些我們無法控製的環節出問題時，依然能夠維持住這個體製。

作為曾經的數據庫 IT 員工，那些寫公開信的人從技術方位感覺到的恐懼，我感同身受。這也是為什麽我一次又一次為這一內容作文。但我笨拙的筆遠不如那封信表達得好。還是請大家一起來讀信吧。

收複夏爾【注】

滿懷擔憂的 Palantir 前雇員致矽穀科技工作者的一封信

【注】《收複夏爾》(The Scouring of the Shire)是英國作家J·R·R·托爾金小說《魔戒》第三部《王者歸來》的第十八章。霍比特人佛羅多、山姆、梅裏和皮平回到家鄉夏爾，發現它已被薩魯曼指揮的一幫人類流氓所占據，他們於是奮起反抗，取得勝利，結束了薩魯曼的統治。評論家們認為《收複夏爾》是《魔戒》中最重要的章節之一，並認為這一章指涉當代政治，適用於二戰時期的現實。

“我對我的子孫時代的美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當美國成為一個服務和信息經濟體時......當令人敬畏的技術力量掌握在極少數人手中，而代表公眾利益的人甚至都無法把握這些問題時；當人們失去了製定自己的議程或以知識為依據質疑當權者的能力時......無法區分什麽是美好的，什麽是真實的，我們幾乎在不知不覺中回到了迷信和黑暗之中。”

——卡爾·薩根(Carl Sagan)，《魔鬼出沒的世界》

一、真知晶球的神話

J·R·R·托爾金（約翰·羅納德·魯埃爾·托爾金）還沒完成中土世界的“全知之石”——真知晶球(palantíri)的故事，就去世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故事仍在被書寫。

關於強大的全知之石的神話警告人們，沒有智慧或道德指南針的人使用通天石可能會帶來巨大的危險，因為它們可能被用來歪曲事實，對現實進行有選擇的描述。同樣，Palantir 技術公司的平台也賦予其用戶巨大的權力，幫助他們控製決定政府、企業和機構未來的數據、決策和結果，進而決定我們所有人的未來。

Palantir 的早期創始人深知構建這些技術所附帶的道德權重。他們製定了《行為準則》，以維護民主、保持自由科學探索的精神，並確保負責任地開發人工智能。為了防止歧視、虛假信息和濫用權力，他們還設置了警戒線。

現在，這些原則遭到了踐踏，並在 Palantir 技術公司和整個矽穀被迅速瓦解。

二、民主與大數據

Palantir 的領導層已經放棄了其創始理想。其公開聲明對多樣性、公平性和包容性的敵意與日俱增，而這些原則——盡管被企業濫用——對於批判權力和確保技術應用的道德性仍然至關重要。相反，高管們現在使用煽動性語言，製造混亂，引發爭議，甚至用暴力威脅批評者。

  與此同時，民主麵臨著不斷升級的威脅：收集移民兒童的生物識別數據、記者成為攻擊目標、科學項目被取消、烏克蘭等美國重要盟友被邊緣化。川普政府在試圖大幅擴大行政權力的同時暗指自己是君主製。最近，川普的國防部長皮特·黑格塞斯(Pete Hegseth)以歧視性理由解除了參謀長聯席會議中傑出軍事領導人的職務，取而代之的是不合格的效忠者。

寡頭正領導著以“革命”為幌子的威權主義正常化，而包括 Palantir 在內的大科技公司日益成為幫凶。我們必須抵製這種趨勢。

三、共同簽署的聲明

以下簽名的 Palantir 前員工支持一項聲明，警告該公司今天所使用的日益暴力的言論以及未來可能成為同謀的行為。本著溝通行為和理性精神，他們讚同本節中的以下聲明：

我們，Palantir 的前員工，曾經相信公司對以下方麵的承諾：

● 透明度、言論自由和對技術影響的嚴謹討論

● 通過與美國及盟軍合作捍衛民主

● 人工智能部署中合乎道德的數據實踐、隱私保護和問責製

● 平等主義、法治以及擺脫專製統治的自由

我們不再相信 Palantir 的高管還在堅持這些價值觀。通過支持川普政府、埃隆·馬斯克的 DOGE 計劃以及危險的行政權力擴張，他們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責任，並違反了 Palantir 的《行為準則》。

簽名

Juan Sebastián Pinto

Carl Myers

Ari Gesher

Silas Stafford

Courtney Wong-McGuire

Casey Ketterling

Erion Malaj

Margret Williams

Linda Xia

Jason Ma

Aditya Arolkar

Paul Mustière

Magnus Hagmar

四、行動呼籲

科技工作者必須抵製同流合汙。當馬斯克的 DOGE 行動以揭露腐敗為幌子瓦解美國政府機構時，反對力量卻保持沉默。公司正在安撫川普政府，壓製異議，並與他的仇外、性別歧視和寡頭議程保持一致。政府數據庫已經在刪除有關變性人和性別確認護理的內容。我們幫助建立的軟件基礎設施可能會助長這些不公正現象。

DOGE 試圖招募曾經是 Palantir 的員工，這揭示了我們的行業在塑造世界事件中的關鍵作用。我們必須利用內部網絡、社交平台和算法工具來抵製虛假信息。我們必須組織起來，采取政治行動，要求問責。

這是一個關鍵時刻——民主黨和共和黨的議員必須拒絕與川普政府合作，除非結束非法舉措（如 DOGE）。今天就給您的議員打電話，要求他們堅守底線。

我們希望這封信，就像最近 DOGE 聯邦技術人員的大規模離職一樣，有助於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鼓勵其他公司的技術人員采取行動，因為這些公司正在幫助川普政府並使其合法化。趁我們還有能力，大聲疾呼，努力反對我們目前正在走向的科技史上的危險之路——這正是真知晶球的寓言和傳說的核心。

“毫無疑問，真知晶球從來都不是普通人使用的東西，也不是常識......隻有國王和統治者，以及他們指定的看守人，才能接觸到它們，而且它們從未被公開查閱或展示過。”

——J.R.R. 托爾金，《真知晶球》，未完成作品

參考資料

https://www.nytimes.com/2025/05/30/technology/trump-palantir-data-americans.html

https://www.documentcloud.org/documents/25930212-the-scouring-of-the-shir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e_Scouring_of_the_Shire

https://zh.wikipedia.org/zh-cn/%E6%94%B6%E5%BE%A9%E5%A4%8F%E7%88%BE

https://zh.wikipedia.org/zh-cn/%E7%9C%9F%E7%9F%A5%E6%99%B6%E7%90%83

本文作者授權聯合發表與“美國華人雜談”和“信息正義”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