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的傣家人住的不是竹樓,而是土房。上層住人,底層是倉庫或豬圈、牛棚。
2018年所看到的土方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生產隊分配給我們知青住的地方也是用土坯蓋的在打穀場邊上的倉庫。那倉庫中間有半堵土牆,把倉庫隔成兩間房,我弟和JM住一間,我們四個女生住另一間。
我們集體戶的六個知青在土房前留影
五十年後我們知青住的土房仍在
土房子沒有窗戶,據說那樣才會冬暖夏涼。漆黑黑的房間我們可受不了,我們跟隊長鬧著一定要開窗。隊長經不住我們的糾纏,同意拿掉幾塊土磚,支個木架,形成一個窗戶。
50年後,那個窗戶還在
有窗就好,我們找出塑料布把窗堵上,非常高興地看到隱隱的光亮從房間側麵射進,昏暗暗的。我想可能是土牆不能反光,吞噬了一些光亮,如果能在牆上糊上白紙就好了。可那是鄉下,在哀牢山裏,不是上海,我們隻能放棄胡思亂想。不過,有了窗戶,我們白天關上門。屋裏不會漆黑一團,該滿足了。那年代,整個大隊都沒有電,當然沒有電燈,用的是煤油燈。煤油限量供應,時刻省著點燈,因而能透進室內的任何光亮都是那麽寶貴。
到了哀牢山,我才真正理解電燈是文明發展的基本要素。中學老師告訴過我們,1879年,愛迪生發明了電燈。然而在1969年的哀牢山村寨仍然沒有電燈,為什麽?
我們到達傣族村寨時正逢農曆三月中旬,月亮越來越明亮。夜晚,我們站在土屋前的打穀場上,即使沒有電筒也能看見四周的草叢樹木,能看見通向老鄉家裏的小道。沒有電,幸好還有月亮。月亮照亮了哀牢山,讓我想起上海灘。我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月亮不總是那麽慈悲,它會躲藏。在沒有月亮的黑夜,我就躲進蚊帳,趴在床上,依靠著煤油燈搖曳的微弱光亮,給家人朋友書寫著一封又一封的長信。傾訴著自己的思念。
村裏沒有自來水,用的是竹筒從山邊引流過來的泉水。 泉水清清,猶如沒有水龍頭的自來水一般悠悠淌下。但是,水的上遊千萬不要有牛走過,否則泉水不僅含有泥沙,還有牛糞混雜。我們還喝過非常難喝的山泉水,一股焦臭味。後來老鄉告知,因為那股泉水的上遊附近剛焚燒過人的屍體,誰知一場大雨把那些人的殘渣、骨灰與木炭都衝進山泉中。遺憾的是,老鄉事先沒有告訴我們。
我手邊流著的那股泉水就是我們集體戶的水源。
傣族話“吃飯”的發音類似“進口”,於是我們就戲稱大小便為“出口”了。傣族村民幫我們修建的廁所實際上就是用幾根樹枝搭個小矮棚,四麵通風,在小棚下麵挖個坑,坑上放兩塊木板,那就是廁所了。別說那兒滿地是蛆,令我最為害怕的是那兒的狗聞到“屎香”就擠進來搶著吃,有幾次差一點把我拱倒進糞坑,嚇得我經常不敢一個人上廁所。
漠沙公社所處的地勢較低,很熱,傣族婦女有一種尖頂竹編鬥笠,頭部有個箍,能套在頭上,鬥笠向前,遮陽特別棒。可惜,我們進村時沒有那鬥笠,隻能任由烈日烘烤。
傣族婦女戴著鬥笠割稻子
2018年,傣族婦女仍戴那種鬥笠
我們安頓下來後,村裏的傣族老鄉給我們送來許多水果。香蕉是一大串一大串地送給我們,一串有幾十個香蕉,都是翠綠的青香蕉。老鄉讓我們把它們放進米缸裏催熟。老鄉還給了我們許多新鮮荔枝,我們從上海帶來的新的大型鋁製洗腳盆裏裝滿了荔枝,至少有20斤。那些荔枝比較酸,一下子吃不了幾個。
晚飯後,村裏開大會慶賀中共九大的召開,年輕的傣族姑娘們又歌又舞。她們拉上我們一起扭動,還唱起了剛從大隊裏學來的漢語歌:“大屁股,小披籮”。我們沒聽懂這是什麽漢語歌,隊裏懂漢語的男老鄉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們:“就是屁股大了,身上背的披簍小了。”我們以為這是民族特色的歌,就跟著鄉親們又扭又跳地唱著:“大屁股,小披簍”,……。
傣族婦女背在身後著小披簍
第二天一早,大隊長帶來個小型收音機在我們土房前的打穀場上放音樂。我們幾個女生一聽到那個慶賀九大的歌就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前一晚傣族姑娘唱的歌是專為中共九大編的,前兩句該是:“打起鼓,敲起鑼,…… ”。
在哀牢山的傣族村寨住下沒幾天,那些護送我們到雲南的工宣隊師傅們要回上海了。我們從上海帶來的照相機就請他們帶回家,隨後真正的哀牢山裏的農耕生活就沒有任何照片記錄,但那抹不去的記憶已經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