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進入初中以後，學習上很不適應，而且表現得特別逆反，無論是什麽問題都不願意和長輩交流，母子之間的隔膜日漸加深，這讓我十分苦惱。有一次我向老同學Z（兒子學校的老師）傾訴，他說，父母工作再忙都要想法抽出時間和孩子散步談心，哪怕每天十幾分鍾……
聽了Z的話，我不由得暗暗反省自己，近年來做班主任、每周還要上12節課，忙得跟打仗似的，幾乎沒有靜下心來和孩子聊過天，愧疚啊。於是我立馬接受了Z的建議，把陪同兒子散步作為一個重要任務提到了議事日程上。那時候兒子唸走讀，每天傍晚要去學校上晚自修，於是我就鎖定這一時間陪他走到學校附近才止步，母子倆聊得還算開心。每次聊天之前，我都會認真思考聊天的主題和內容，然後把提綱寫在筆記本上。有一天吃晚飯時，隻見兒子胡亂撥拉了幾口，就把碗筷一放起身出門了，我也趕緊放下碗筷緊隨其後。走到一個樓梯轉角處他停了下來，很生硬地說，你跟著我幹嗎？我有些驚訝地說，不就是散步嗎？我看他愣在那裏不願意走，就說，你要珍惜和媽媽散步的機會……你看外公，說走就走了（不久前我父親因為醫療事故遽然離世 ），我好想陪他散一次步都沒有機會了。我本以為動之以情可以打動他，誰知他沒好氣地說，你還沒有到死的時候嘛！這句話如芒如刺紮到我的心上，刹那間我懵了，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是狠狠地盯著兒子的眼睛，他也愣在那裏木然地盯著我。母子倆就這樣四目相向對峙了將近一分鍾，然後，我扭頭就往樓上跑去。
半夜失眠，心亂如麻，理不清頭緒。
第二天早晨去學校上班，我依然頭暈腦脹。除上課以外，整個上午都心神不定，我想不通，為什麽自己的一番苦心卻換來兒子的反感，為什麽以往溫和善良的兒子居然說出那麽絕情的話來。這天中午，我在學校宿舍休息，太陽穴紮針似疼痛，根本無法入睡。我苦苦思索著導致母子隔閡的原因，回憶著近年來發生的一切。我不得不承認，主要責任不在於他而在於家長，然後，我起身給兒子寫了一封信——
親愛的謙兒：你好！
媽媽之所以想和你散步聊天，不僅僅是想監督和了解你，也想讓你能了解媽媽。我在工作中遇到不少人和事，有一些苦衷需要向你訴說，也有一些快樂想與你分享。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你對這件事這麽抵觸，昨天居然說出那麽無情的話來。不過，冷靜地分析，導致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於我。
自你進入初中以來，數學成績老是跟不上，這成了我的一塊心病，我的脾氣變得暴躁起來，幾乎天天嘮叨和批評你，說了一些貶損你的話，甚至還出手打過你，這無疑會對你產生消極的影響。可以說是我的粗暴導致了你今天的粗暴；你是一個進入青春期的大孩子了，在身心上正經曆著突飛猛進的變化，這必然會帶來情緒上的各種反應，而作為母親卻沒有給予你及時的關懷和指導，卻把目光主要聚集在你的學習成績上。在這裏，媽媽向你道歉，請你原諒。
從今以後，我們母子倆都應該相互尊重和愛護，改變過去急躁和粗暴的態度。我們都要記住，人怕傷心，樹怕剝皮。惡語像一條毒蛇噬咬著人的心靈，無論是對家人還是朋友都不能惡語相加。
……
祝
快樂進步！
愛你的媽媽
那天下班後回到家，看見兒子站在客廳中間用一種怯生生的期待的眼神地望著我，他大概也在難過。我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把那封信遞給他，然後就去了臥室休息。
媽，媽媽！朦朧中我被兒子喚醒，看見他站在床前。 我故意問道，什麽事？
媽媽……媽媽，對不起！兒子哽咽道。
知道了。我頓時淚眼模糊。
後來，我們的聊天依然繼續，有時在散步的時候，有時在飯桌上；周末我陪同兒子逛書店選購了一些青春期讀物、去珠海機場觀看國際航展、去廣東省美術館參觀展覽；暑假回到重慶老家去舅舅創辦的農家樂小住；在孩子個人的交往和娛樂方麵施以宏觀調控，給予他更大的空間……經曆一段時間的艱難而必要的磨合，我和青春期兒子之間終於達成了良好的溝通。後來無論出現了什麽矛盾，我們都可以真誠坦言，平和以待，盡量讓事情朝好的方麵發展，兒子變得越來越陽光，我的心情越來越舒暢。進入高中以後，兒子的品格、習慣以及獨立性和自控力等構建業已完成，我們做父母的完全可以放手了。在這個轉變過程中，個中的換位思考與同理心、家長的陪伴與細微關注起了關鍵的作用。
兒子十四歲的生日到了。記得那天晚上九點多種我在廚房為兒子做夜宵，一邊等著他從學校歸來。
媽! 兒子笑吟吟地走進廚房，遞給我一張漂亮的賀卡就轉身出去了。
我打開賀卡一看，隻見上麵寫道：親愛的媽媽，今天是我14周歲的生日，它讓我想起了這14年來您為我辛苦付出的一切，深深地感謝您！永永遠遠愛您的兒子
熱淚又一次模糊我的雙眼，拿賀卡的手微微顫抖。
回憶育兒過程艱辛的探索，和朋友們一起分享成功的甘甜。我常常不無感慨地對年輕的父母說，翻過了那座高山，腳下的路就平坦了。做父母的隻有在孩子小時候多花些心思，才能免去後患，在老年過得輕鬆愉快。
（備注：我和兒子的這個故事在九十年末發表在《家庭博覽》雜誌上。此文根據記憶略作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