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出租司機談話錄

在西湖景區，馬路非常繁忙，車來車往中夾雜著很多出租車，多數是空車，打車非常容易。司機說他們出租車麵臨來自“滴滴”的競爭壓力，本地人已經沒有人打出租車了，跑機場的活也都被“滴滴”搶去了，他們出租車隻能在景區拉外地遊客，每天能掙二三百元，僅能糊口，也沒好意思問他以前好的光景能掙多少錢。司機繼續說，“現在人們沒錢了，打車小氣的很。前兩天拉了一家人，副駕位置上的男人從一上車就一直盯著計價器，嘴裏時不時地念叨， 怎麽還不到？怎麽還不到？他心疼錢，我聽著也難受，拜托，沒錢就別打車，我也知道人們現在掙錢不容易了，不比以前了。以前人們打車，根本就沒有跟你計較車價的。”在等紅綠燈時，司機指著右前方一家賓館說：“就這個，以前一晚上要五六百，現在也就二三百。空調有人沒人住都得開著，服務員都得照樣上班開工資。”下車時，司機俯身側著腦袋表示感謝： “今天多聊了幾句”。

與這位司機說的相反，回到東北，沒覺得人們錢比從前少了，可能是因為東北就從來沒闊過。在我工作過的南票礦務局所在的煤礦小鎮住了半個月，在家吃住，買菜做飯照顧老人。南票盛產各種水果，正是深秋時節，各種花樣的梨和各種品種的棗，很多都是在別的地方看不到的，至於桃、李、蘋果那就更是應有盡有，還能嚐一嚐童年時期的麵包和蛋糕。當地離海一個小時的路程，我最愛吃的梭魚，買回家放到水裏還能活回來，鮁魚不能活回來但也是最最新鮮的，都是我小時候的味道。樓房是40多年前建的，政府給免費安裝保暖層，室內溫度可以提高5攝氏度，住宅小區也鋪上了柏油路。人們的工資水平差別很大，但心態都特別好：“錢多就多花，錢少就少花”。一個月的生活費，一口人2000塊，兩口人3000塊，四口人4000塊。感歎文學城裏很多人都“沒有臉”了，還是美元，如果去南票生活一個月，會讓周圍農民掙夠一年的生活費，真是善莫大焉。

30年前，南票汙染嚴重，在九龍山腳下的女兒河邊矗立著化工廠的大煙囪，幾乎每天都濃煙滾滾，飄向九龍山，致使山上的樹稀疏矮小，有時濃煙也會飄向住宅區。化工廠的原料是煤矸石，是中國首家提煉煤矸石的化工廠，當年的英明領袖華主席曾為化工廠題字：“煤矸石綜合利用大有前途！” 10多年前，南票礦務局關停破產了，化工廠也倒閉了，南票也就山清水秀了，春暖花開的季節，遠遠地就可以看到九龍山山坡上的杏花和桃花。西山建有西山公園，一條水泥鋪就的小路蜿蜒伸進深山，途中經過很多體育活動和休閑娛樂場所。東山則建有風力發電大風車，還有成片的太陽能板，山上的灌木荊棘下藏著大量的野雞野兔，但打獵是禁止的。在化工廠的舊址上新建了40棟住宅樓，供煤礦塌陷區的農民搬遷居住，每天晚飯後人們就身著戲服手執折扇，踏著電子音樂就扭起了東北大秧歌。

離開南票要路過錦州，出租車一個小時的車程。在從南票到錦州的一路上時不時見到遠方的大風車，有些在轉動，有些不轉，司機說是用不了那麽多電，就不用啟動所有的大風車，因為電又沒辦法儲存。“大風車的立柱裏麵可以通電梯，一個大風車的造價上千萬，啟用以後兩年就會回本，現在的問題是電力消費量達不到，不能啟動所有的大風車，所以有些大風車什麽時候能回本還不好說。”不過我對司機的話持保留態度，我們看到的還沒啟動的大風車很可能是還沒有安裝完畢。在《遼寧新聞》電視節目上，我可是看到一條新聞報道，說在莊河市正在建海上風力發電網，電視畫麵顯示，大風車參差不齊地被安裝在一片寬闊的海麵上，正在緩緩地轉動，很是壯觀。

總體來說公路都很新，很平，質量很好，但有一些路段路況很差，新修的路就被壓的坑坑窪窪，司機說都是大貨車給壓的。確實一路上看到很多的大貨車，黑魆魆的高大貨箱快速從對麵行駛過來，看著很恐怖。司機繼續說，“大貨車從內蒙赤峰和遼寧朝陽將玉米運到錦州港口，由貨輪運到南方進行深加工，再將加工後的產品返銷東北，錢都被南方人掙去了。大貨車幾乎個個是超載的，大貨車都是司機個人財產，一輛新車兩年後才能回本，但是幾年後就會被強迫報廢 ，這跟我們出租車一樣，也是有服務年限的，年限到了必須報廢，與車況無關。超載是一件多贏的事，不但司機本人受益，交通管理部門也受益，因為司機需要賄賂交通部門，不然的話不超重也會經常遭到攔停；道路管理部門也高興，因為他們就可以向財政部門申請更多的道路維修費用；工程承包商不用說也高興。”此說法我無法確認真假。

在錦州港區，我們看到一望無際的海灘，橫平豎直的寬闊大馬路穿插其中，還有一條大道沿著渤海灣可一直通到大連，但路上車馬稀，灘塗一片荒涼。這麽好的硬件就這麽荒廢著，著實可惜，司機說如果在南方，早就是一片繁榮景象了，南方人比北方人能幹得太多了。司機是安徽阜陽人，1970年代生人，很小的時候就隨父母來到南票礦務局，所以他說一口標準的遼西口音。當年安徽老家很窮，來到南票發現礦工的生活比老家高好多檔次。現在幾乎完全翻轉過來了，在他眼裏東北比南方落後得太多。

在很多人看來現在的東北貧窮荒涼了，可回到我的家鄉，柏油路還是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當年我上高中時住在我姐家，秋忙季節我每個周末都騎著自行車回家幫助秋收。如果不想繞著大圈走弓背，就得爬一段山路。有一次在山梁上自行車的前輪脫落了，我必須扛著自行車走下山梁，辛虧一戶熱心的人家幫我修好自行車。現在沒有人再走這段山路了。柏油路又寬又直，路中間有綠化帶，我想看一下路兩側的景色，結果濃密的綠化樹擋住了我的視線。周圍鄉村的經濟實力根本建不成這樣的路，都是國家撥錢建設的，要求“村村通公路”。 “走向共同富裕”的政策終於在幾十年後看到了一些實現的端倪。農民沒有以前那麽辛苦了，但生活卻比以前更幸福了，幾十年一對比，人們對現狀無比滿足，我真心替我的這些父老鄉親們高興。道聽途說的都是不可信的，不管是從網上還是從出租車司機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