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現實

看了一個一型糖尿病的女孩子，a1c比去年差很多，而且她看上去就很累的樣子，血糖也控製的沒有去年好。

我問她這段時間究竟怎麽了。她說她改成上夜班了。覺得非常累。白天就想睡覺，所以沒有鍛煉，也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飲食。

一型糖尿病，和二型不同，是真的需要好好照顧自己的。他們很年輕就發病，以後並發症的幾率很高。這個孩子還很年輕，以後還要成家生娃。晚上不睡覺，對激素和血糖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我說我可以給你的工作寫信，讓他們給你換回白班。女孩子搖搖頭說，是她自己要換成夜班的。我驚訝地問她為什麽呀。

她說因為夜班錢多一點。我說夜班多多少錢？她說一個小時多四塊錢。所以她一個八小時的夜班，多了三十多塊錢，還要加稅。

但是我知道，每個病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沒有辦法去judge的。在我們眼裏的一天二十塊錢，也許對那個女孩子來說就很重要。我隻能對她說，你的健康最重要，如果你改變主意，跟我說，我給你寫信換班。

後來又看了一個病人。血糖一塌糊塗。我有點生氣，對他說你不care你的糖尿病了嗎？他沉默了一下，垂下頭對我說，他因為無力承擔房租，現在住在自己的卡車裏，所以沒法做飯。每天買點最便宜的三明治吃。那一瞬間，男人的尊嚴在我麵前土崩瓦解。這時候去討論碳水化合物，優質蛋白質，都毫無意義。

很多時候，我在這個小診室裏，focus在自己覺得很重要的糖尿病診療，但是病人走出我的診室，所要麵對的挑戰是象牙塔裏長大的我，完全無法想象的。我有的病人看病看到一半問我要錢，有的問我要食物，有的因為孩子入獄或者丈夫絕症在我麵前崩潰大哭。那一刻，我深深體會到，醫學能夠解決的事情，真的是很少很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