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巨浪(1/3)

廣漠寒山碧海蒼天,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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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川真神。橫濱市上有神奈川縣,下有神奈川區。葛飾 北齋1831年的傑作《神奈川衝 浪裏》海浪的氣勢,像要把富士山吞沒。神奈川衝是指神奈川外海,具體在什麽地方,人們莫衷一是,有的說在神奈川區、東京灣裏,有的說在神奈川縣其他地方、接近相模灣。

 

我們這次到東京,住在港區 芝浦 靜(岡)鐵(道)旅館。稍微走走,就到了慶應義塾和東京電波塔。我們以前去過東京塔,所以這次去了慶應義塾。慶應是日本最好的私立大學之一,由維新名人福田 諭吉在1858年創立。諭吉的《勸學篇》(1880)具有啟蒙意義,《脫亞論》(1885)主張全盤西化,日本脫離亞洲、加入西方。諭吉的頭像印在一萬日元的鈔票上,世稱諭吉券,是日元幣值最高的流通紙幣。日元貶值了,但諭吉的思想不會。

我們往東京灣深處走,去了舊芝離宮。周圍都是現代建築,但這裏是曆史遺跡。舊芝離宮原是小田原藩大名、德川幕府老中(幕府最高級常任行政官員)大久保 忠朝宅邸,1823年被德川家(武家)接收,明治維新後、1871年成為皇家(公家)宅邸,1876年成為芝離宮。芝,是這一地帶的舊稱。在皇家園林中,芝離宮比較小巧。來自中國的影響明顯,有仿造的西湖堤和蓬萊山。

濱離宮相隔不遠。濱,當然指海濱。最早是甲府藩下屋敷,後成為德川幕府將軍禦濱禦殿,明治年間成為濱離宮。濱離宮比芝離宮大許多,環境開闊。地理位置重要,正好處在隅田川的入海口。德川幕府在江戶,史稱江戶時代。江指隅田川,戶是入口的意思。1868年,日本廢除幕府、恢複王政,江戶改稱東京,國都由京都遷至東京,明治維新開啟。我們坐在中島禦茶屋品茗。天空沒有一片雲,潮汐池水波瀲灩,哪見當年刀光劍影?

離開濱離宮,我們去找吃飯的地方。朝日新聞東京本社就在旁邊,但我們最終去了汐留電通總部大廈。烤肉店在46樓,東京灣彩虹橋以內部分一目了然。這片海灣曾是軍事禁地,當年幕府將軍可沒這麽好的瞭望台。明治五年(1872),汐留成為日本鐵路的起點站。

淺草寺供奉觀音菩薩,是東京都曆史最久的寺廟,可以追溯到公元628年、唐初。寺廟屢毀屢建,迄今已重建近20次。1865年雷門被燒毀,直到1960年鬆下 幸之助出資重建。1945年3月10日東京大空襲,盟軍出動三百架轟炸機,低空投放燃燒彈,對包括淺草和日本橋在內的東京下町地區實行區域轟炸。下町對應山手,前者是下層人民居住區、集中在皇宮以東,後者是富裕階層居住區、在皇宮以西。下町民宅多為木結構,不耐火。大空襲燒毀麵積達41平方公裏,約10萬人喪生,絕大多數是平民,以婦幼老者居多,單日死難人數超過廣島、長崎原爆。到淺草寺的避難者數千過世,觀音堂和五重塔焚毀,連觀音菩薩也不能保佑。現在的淺草寺基本上是戰後采用鋼筋混凝土重建的。

日本橋橫跨日本橋川,河以橋名。日本橋一帶,從江戶時代就是東京(江戶)的商業中心,日本銀行總部和東京證券交易所都離橋不遠。日本橋以前是木橋,屢毀屢建。現在是第19代,為1911年修建的二連石拱橋,所以能夠經受東京大空襲戰火的嚴酷考驗。1960年代正是日本大建設的年代,首都高速都心環狀線高架橋沿著日本橋川修建,覆蓋在河的上方,日本橋雖然是重要的曆史文化遺產也遭覆蓋。高架橋上寫著日本橋,我們不明就裏,實際上高架橋下的石拱橋才是日本橋。石拱橋和高架橋,傳統和現代,哪個優先,頗費思量。日本政府在2020年痛下決心,決定將這一截首都高速改道。

從日本橋所在的金融區,漫步到附近的人形町,感覺完全不同。人形,指的是木偶。江戶時代這裏盛行木偶戲,甚至一度有過遊廓——就是紅燈區,也曾熱鬧過。後來幕府將遊廓遷移到淺草一帶,讓善男信女就近接受佛道神道的熏陶。人形町以低層建築為主,街道不寬,車、人不多,僻靜悠閑。民宅多為新修,傳統民居少見,這裏可是大空襲的重災區。住宅之間,雜有商家。我們在寅次郎家吃中飯,是唯一不講日語的食客,飯菜幹淨、地道、可口。東京的米其林餐廳比巴黎都多,但我們跟普通東京人吃得一樣就好。

西鄉 隆盛是維新三傑之一,曾住人形町。他的故居已經蕩然無存,現在遺址上是日本橋幼稚園、小學、圖書館和社會教育會館。上野公園有他的銅像,但因為明治十年他參與西南叛亂,靖國神社不供奉他的名位。也好,避免了他跟甲級戰犯為伍。靖國神社裏供奉著數位我尊敬的維新誌士,這次沒有時間參拜,以後有機會還是要去的。但我的立場是,神社是宗教法人、民間機構,不應政治化、供奉國際法庭已經定罪的戰犯。

東京新的商業中心涉穀、新宿人口密度之大,不遜於中國春運,但秩序井然。人流國際化程度,可以跟紐約相比。新宿火車站規模宏大、僅次於紐約總站,單日客流量約350萬人次、世界第一。在這樣一個巨大迷宮裏穿行,難免犯迷糊。但是一想到百萬人同行,便會信心百倍。新宿火車站通往東京都政府大樓(都廳)的走廊隻怕有一公裏長,東京都廳是世界上最高大的市政大樓。

 

在東京期間,我們曾有過兩次遠足。一次是在新宿坐富士急行“富士回遊”去“遊”富士山。對於多數人,富士山可望而不可即。富士山看來並不險峻高大,但攀登並不容易,費時費力。山上風大、氣候多變,頂峰海拔3776米,容易發生高原反應。冬季山上氣溫低、多冰雪,步道不開放,登頂風險高。我們選擇到新倉山淺間神社去看富士山,這山看著那山高,此處忠靈塔的丹紅襯托著彼處富士山頂的白雪,是不錯的構圖。日本人崇拜富士山,稱其為淺間大神,全國大概有1300座淺間神社。我們還去了河口湖,可以同時看遠處的山,近處的湖,和中間的橋。

 

另一次遠足,是到神奈川縣橫須賀市久裏濱。

1852年11月24日,美國海軍準將馬休·佩裏率艦隊由美國東海岸諾福克出發,橫渡大西洋,經好望角進入印度洋。1853年4月7日到香港(其間也到過澳門和廣州),5月4日到上海,5月26日到琉球,7月8日到江戶灣(今東京灣)浦賀。艦隊由四艘戰艦組成,其中有兩艘風帆蒸汽戰艦。這些戰艦船體塗有防鏽的黑色柏油,日本人稱作“黑船”。佩裏要求直接向天皇遞交國書,實際上這期間美國換了總統——國書上署名的總統已經卸任,而當時日本政權並非掌握在天皇手中。黑船來航導致空前恐慌,佩裏借鑒英國炮艦外交,極盡武力威懾之能事。他故意命令軍艦越過日方警戒線,開向江戶灣深處——日方無力阻止;炮口對準浦賀;威脅武力驅散日方巡邏船。幕府老中首座阿部 正弘表示,僅僅接受美國國書並不違反鎖國政策。經日美雙方反複磋商,7月14日,佩裏及其隨從在浦賀以南不遠處的久裏濱海灣登陸,完成國書遞交儀式。

遞交了國書之後,佩裏艦隊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對江戶灣展開了勘察,深入到了離江戶隻有10公裏的海域。對美國開國的要求,幕府沒有力量斷然拒絕,隻能拖延。而佩裏實際上也不能久留,中國太平軍興、小刀會發、三合會起,亂得一塌糊塗,他的艦隊要趕過去保護美國在華利益。他承諾一年後再來,7月17日率艦隊離開江戶灣,前往香港。

他離去十天,幕府將軍德川 家慶病逝。繼任者家定體弱,難當“征夷大將軍”重任。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黑船來航,破壞了幕府權威。阿部正弘破天荒,也征求了一直被邊緣化的公家和外樣大名的意見。是堅持鎖國,還是實行開國,諸藩意見不一。但幕府內外,攘夷仍是主流,加強海防是共識。阿部開始采取措施鞏固海防。幕府對外政策,一直是堅持鎖國、鞏固海防和避免衝突。阿部正弘雖然傾向攘夷,但折中務實,遵守的還是中庸之道。

在久裏濱接受美國國書,是鎖國時期日本第一次打開國門,標誌著日本開國的起點。久裏濱佩裏公園立有佩裏登陸紀念碑,由伊藤 博文題字。原碑立於1901年7月14日,1945年2月8日被翼讚壯年團用繩子拉倒、損毀,當年11月在美軍督促下重建。



我們從京急久裏濱驛出發,穿過久裏濱不太鬧的鬧市、幼稚園、中小學、清幽的町屋,來到不大卻略顯空曠的佩裏公園。明媚陽光下,久裏濱寧靜的港灣,此時完全由我們一家三口占據,絲毫沒有俗世的喧囂和浮塵。

我們從開國橋,走另外的路,回到火車站旁,在宮下家門口看菜單。旁邊站著一小隊人,我還以為他們跟我們一樣猶豫是不是進去。其中一位婦人居然會講英語,告訴我們,如果想用餐,可以跟著排隊。這裏不比東京,外地人不多。我們在宮下家吃了牡蠣天婦羅、炸豬排和洋蔥肉片套餐,一致滿意。這裏的人除了餐畢離開時打招呼,都遵守“飯不語”的古訓,我們也不好意思說話。

從久裏濱,我們又去了鐮倉,也屬於神奈川縣,處在相模灣東北部。1180年代,源 賴朝在鐮倉建立武家政權,為鐮倉幕府,開創鐮倉時代,鐮倉成為京都之外的政治中心。這個政權持續到1333年,大體跟中國元朝重合。忽必烈在1274、1281年兩次入侵日本,都遭遇台風,無功而返。日本人稱元朝侵略者為“元寇”,恰如中國人稱日本侵略者為“日寇”。鐮倉大佛為阿彌陀佛,其曆史可追溯到鐮倉時代。在明治時期,鐮倉成為度假勝地。我們看過鐮倉大佛,走到夕陽下美麗的鐮倉海灘。海風漸起,不勝其寒,急急躲進一家茶館。我們計劃在鐮倉吃晚飯,走了一二十分鍾的路,卻很少有餐館開門。草草吃過晚飯,我們坐在回東京的火車上,看夜幕中一閃而過的燈光。

花似鹿蔥 發表評論於
馮墟好興致!這幅神奈川巨浪印象深刻,特像明清官服下擺的圖案
馮墟 發表評論於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這些地方我在書裏都讀到過。美元兌日元大幅升值,現在遊日本很合算。
菲兒天地 發表評論於
馮兄這是深度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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