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老路能到新地方?

“以俄為師”是最大的曆史謬論。

01

給大家推薦一本書 - 《國家為什麽會失敗》,作者是德隆·阿西莫格魯和詹姆士·羅賓遜。

德隆·阿西莫格魯出生於土耳其,後在英國和美國發光發熱,現為麻省理工學院的經濟學教授,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和土耳其科學院院士。

詹姆士·羅賓遜則是美國哈佛大學的政治學教授,對非洲、拉美等地的政治問題有很深的研究。

兩位作者整理了羅馬帝國、瑪雅城市國家、中世紀威尼斯、蘇聯、拉美、英格蘭、歐洲、美國和非洲的大量曆史證據,回答了為什麽有的國家富裕、有的國家貧窮;國家為什麽按照富裕不富裕、健康不健康、食物充足不充足來劃分?是文化、天氣、地理特征還是不知道正確政策?

看完這本書以後或許能明白,為什麽100年前是富裕的國家,如今依舊富裕。

100年前是貧窮的國家,如今依舊貧窮。

即便比以前富裕了一些,但基礎卻相當的不牢靠。

說起俄羅斯,不知道大家如何來評價,可以看看下麵這段話。

蘇聯和法西斯並無區別。

那裏沒有政治自由,人民隻獲得了一個主人的虛假名義,仆人卻獲得了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力。

那裏沒有個人自由,所有公職人員都隻對上級負責,都在濫用權力、魚肉百姓。

那裏沒有思想、言論、科研等等一切自由,人們陷於謊言、不公和絕望。

蘇聯的邪惡遠超納粹:納粹隻是以國家壓倒了社會和個人,蘇聯卻是要壟斷一切思想,消滅一切道德,使獨立思考變成大逆不道。

上麵這段話出自法國著名思想家雷蒙·阿隆,1905年,雷蒙·阿隆出生於法國巴黎的一個猶太家庭,家境還可以的那種。

雷蒙·阿隆深入研究了馬克斯·韋伯、斯梅爾、曼海姆、胡塞爾、舒茨、馬克思的著作。他對馬克思評價很高,但認為馬克思的觀點怪誕且偏激。

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雷蒙·阿隆對蘇聯批判的調門逐步提高。

彼時正值共產主義在西歐風行,雷蒙·阿隆因為反蘇立場遭到了廣泛的抨擊。

進入20世紀70年代後,曆經蘇聯武裝入侵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西方民眾重新審視了蘇聯。

人們這才發現雷蒙·阿隆是多麽的有先見之明,他的影響力也隨之水漲船高。

蘇聯為什麽會解體?並且在解體過程中幾乎沒有人同情,結合《國家為什麽會失敗》與雷蒙·阿隆的觀點,或許可以得知一二。

關於這一點,放在文章後麵說。

德隆·阿西莫格魯和詹姆士·羅賓遜兩人經過15年的研究認為,製度是一個國家發展的最重要因素。

兩人將製度歸納為政治製度和經濟製度,同時又將政治製度和經濟製度劃分為兩種形態,攫取型和包容型。

在現代漢語中,“攫取”的意思偏向中性,意味著通過一定的技巧和能力“獲取、得到”。

可在曆史上,“攫取”與“巧取豪奪”是掛鉤的,主打一個通過不正當、不道德甚至是無底線行為掠奪利益,屬於十足的貶義詞。

在德隆和羅賓遜看來,隻有建立了包容型的政治製度和包容型的經濟製度,那麽一個國家的長期發展才會有穩固的基石。

反之,任何非包容型政治製度和非包容型經濟製度下的國家,都很難真正升級轉型。

這讓筆者聯想到,為什麽絕大多數改革會失敗。

比如洋務運動,恭親王、李鴻章、張之洞其實是在攫取型政治製度之下建立了一套攫取型經濟製度。

沒錯,洋務派建設的那些新工廠、新式學堂並不是包容型的經濟體係,而是攫取。

攫取+攫取,能成功才見了鬼了。

往前推,王安石變法,依舊不成功。

王安石變法的背景是宋朝沒錢了,要搞錢花。

宋朝作為封建帝國本就是一個攫取型的政治製度和攫取型的經濟製度,想要長治久安的最好辦法是在政治和經濟領域都轉型為包容型。

不過這個顯然非常扯淡,在那個曆史時空根本不可能。

王安石隻能對經濟製度動手術,但王安石的做法是加強國家對經濟的控製。

比如典型的市易法,所謂市易法其實就是加強政府對經濟活動的調控。

以前完全是由市場調控的經濟活動轉為政府控製,從而讓政府獲得更多的商業利潤。

即便王安石變法成功,那也是一個攫取型政治製度+強化後的攫取型經濟製度。

就算一時成功,早晚會崩塌的。

除了中國的改革失敗案例,國外也不是沒有相似的案例。

比如埃及的阿裏改革,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一代狠人穆罕默德·阿裏奪取政權之後開啟了改革之路。

前期很成功,迅速改變了埃及極度落後的麵貌,推動了埃及工農業發展,壯大了埃及的軍事力量。

然而改革失敗了,因為阿裏建立的是一套封建專製的政治製度。

商業方麵則是建立了國家壟斷的經濟製度,農民生產的農產品嚴禁私自出售,全部由國家收購,然後再出口到歐洲。

高峰時期,埃及出口的95%是國家在控製。

利用剪刀差,阿裏低價收購農產品,高價賣給歐洲。

於是政府獲得了巨額收入,老百姓的收入增長卻相當緩慢,這樣的改革又怎麽會成功呢?

至於日本明治維新為什麽會成功?因為日本建立了半攫取型+半包容型的政治和經濟製度。

之所以半,是因為明治維新既引入了西方的政治和經濟新理念,同時也保留了大量的封建殘餘。

和洋務運動一樣,明治維新初期創辦的企業也是日本國有。

在1880年,日本政府做出了違背祖宗的決定,來了一招國退民進。

當時日本最有影響力的經濟學家之一田口卯吉“鼓吹”自由貿易,並且發表了一番“謬論”。

“世上往往有些政府崇拜論者,他們都覺得‘政府’這個詞有很偉大的力量,以種種借口增加官營企業,其要義在於主張官營企業雖有壟斷之弊,但其事業仍不應由民所有。”

最後田口卯吉下了定論:“壟斷之可怕不在民業,而在官業。”

正是在這種呼聲之下,1880年11月5日,明治政府發布了工廠轉讓細則,正式開啟國退民進。

大量官辦企業被低價甚至無償轉讓給私人,到1889年日本憲法公布前,日本政府已全部出售了所有的官營、半官半民企業給民間,軍事工業除外。

這一事件對於日本資本主義的確立和近代國家的形成都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日本由此在經濟上脫離官辦和官督商辦階段,開始認可資本活動自由和經濟活動自由。

依靠日本政府主動發起的國退民進,日本民間出現了創業熱潮,資本終於活躍了起來。

從1868年明治維新正式開始,到1880年,12年,日本一共創建了702家企業。

但從1880年開始到1890年,僅僅10年就新增了2390家企業,增加了3.4倍。

資本總額更是從1340萬日元暴漲到18936萬日元,增幅超過14倍。

隻要給民眾足夠包容的政治和經濟製度,民眾的能量、創造力、熱情真是無限的。

不激發民眾的創造力,僅指望國家的力量推動,無數事實證明,這條路可以走,但會越走越窄,直到走不下去。

日本明治時期的經濟學家和曆史學家田口卯吉。他是日本最早的自由主義經濟學家,文明開化、平民主義、自由民主是田口卯吉思想的核心內容。其實在田口卯吉同時代的清帝國也有人希望國家向民眾放權,比如中國近代最早具有完整維新思想體係的理論家、啟蒙思想家鄭觀應就指出,官督商辦企業是“官奪商權”,名為保商,實則是掠奪民財。

02

俄國到蘇聯其實就是路越走越窄的典型,而且是亙古未有的典型。

俄國曆史上第一次重大改革是彼得一世改革,彼得一世就是彼得大帝。

彼得大帝改革意義重大,被俄羅斯曆史學家認為是正式開啟了俄國近代化的進程。

但彼得一世這個老六可不是為了俄國近代化才搞改革的,而是為了自己的權力。

他引入了在歐洲流行的市政廳、地方政府自治製度,為的不是擴大地方的自治權力,而是為了打擊地方貴族的權勢。

他還引入了議會製度,在西方世界,議會是現代民主的重要體現形式。

不過彼得大帝有自己的理解,西方議員是選舉產生,彼得一世的議會議員則是他自己任命的。

通過這一新瓶裝舊酒的套路,彼得強化了中央集權,把屬於元老大貴族的權力收攏到議會,再通過議會掌握在自己手裏。

盡管有各種問題,彼得一世改革還是極大推動了俄國經濟、軍事、工業的發展。

攫取型的政治和經濟製度在一定時期內發揮了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功效,但能量槽總有被耗空的時候。

到了19世紀中葉,因為農奴製的落後,俄國在克裏米亞戰爭中失敗,俄國又開始了農奴製改革。

再然後到了1904年,君主立憲才30多年的日本直接掀翻俄國,俄國又開始了立憲改革。

1917年的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視為俄國的又一次改革,隻是規模和深度遠遠超出了過往。

進入蘇聯時代後,列寧的新經濟政策、斯大林模式、赫魯曉夫改革、勃列日涅夫改革(前期是柯西金改革)、安德羅波夫改革、戈爾巴喬夫改革,令人眼花繚亂。

在曆任蘇聯領導人中,除了契爾年科沒有發起過改革之外,其他人都搞了改革或者調整。

不搞個改革,有點見麵都不好意思打招呼的自卑感。

俄國從18世紀改到20世紀,蘇聯時期又是三天兩頭搞改革,理論上應該越革越新才對。

改到最後的結果是蘇聯改沒了,如今的俄羅斯也遠遠落後於發達經濟體,就連最後一塊遮羞布 - 軍事力量都快被扒了下來。

究其原因,在十月革命之前,俄國/蘇聯從未真正建立起包容型的政治和經濟製度。

如果可以量化指標,那麽在彼得大帝改革之前,俄國是100%的攫取型政治和經濟製度。

彼得大帝改革之後是90%,農奴製改革之後是80%,立憲改革之後變成了70%。

十月革命之後則成了1000%……。

路不是慢慢走窄了,而是從正兒八經的大路直接跳到了刀鋒上,連一點回旋的空間都沒有。

蘇聯為什麽解體?

因為蘇聯不是建立了攫取型政治和經濟體製那麽簡單,而是把“攫取”的大手深入了幾乎所有領域,思想、文化、言論、科研,就連老百姓的普通生活都得插一手。

這種極權高壓之下,蘇聯不解體都對不起他們的所作所為。

至於解體之後的俄羅斯,他們其實也沒有建立起包容型的政治和經濟製度。

政治上就不多談了。

經濟上其實也沒什麽可談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寡頭壟斷了大大小小的生意。

俄羅斯其實就是蘇聯政治製度的內核+西方資本主義的外衣構造的現代權貴資本主義,政治製度和經濟製度毫無包容性可言。

俄羅斯之所以到今天還在堅挺,而不至於像以前那些攫取型的國家快速崩潰,不是因為他們找到了新的生存方式,而是在如今的經濟全球化之下,他們有了更多的生存空間。

攫取程度再高,隻要稍微上點心,都能在國際市場上找到兩碗飯吃。

發達就不要想了,但也餓不死。

為什麽有些攫取型國家一邊支持同類,另一邊則極力與包容型國家搞好關係,原因就在這裏。

他們希望在全球化的當下,建立攫取型政治製度+包容型經濟製度,兩邊的好處都占著。

可曆史案例也證明,甘蔗沒有兩頭甜。

當兩者的碰撞達到臨界點時,一定是攫取型的政治製度吞咽包容型經濟製度的領地,最終結果很難預料。

克格勃與美國中情局、英國軍情六處、以色列摩薩德並列為世界四大情報機構,但從另一個維度上來說,克格勃是四大情報機構中最無底線的一個。因為美、英、以的情報機構可沒有像克格勃那樣對本國民眾實施無處不在的全麵監控。對本國民眾進行大規模監控是冷戰時期東歐國家的特色,東德情報機構史塔西對國內民眾的監控更為細密恐怖。

03

蘇聯的道路該怎麽形容呢?

就像一個人,嘴裏高喊:“我們走上了新的道路,全新的,前所未有的道路。”

口號喊著,實際上卻走上了前人的老路。

可走上老路怎麽體現新呢?於是這人靈機一動,鑽進了老路邊的灌木叢,試圖以此走捷徑。

這條“捷徑”充滿了荊棘蟲蟻,鑽出灌木叢時早已遍體鱗傷。

但這個人還是激動的說,我成功了,我隻用了一天的時間就走完了隔壁村首富二狗一個月才走完的路。

我距離新地點越來越近了,果然還是自己最聰明。

至於渾身的傷痕,就輕描淡寫的說,那隻是摸索階段的必要經曆。

然後就既無反思,也無改變的朝另一個灌木叢鑽去,試圖繼續彎道超車,結果又被刮得滿身傷痕。

當被反複刮了無數遍之後,這人的鮮血終於流盡,倒地不起,一命嗚呼。

然後又有一個從灌木叢鑽出來的人,看到前人的屍體後,反複觀察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人的死都是隔壁村首富二狗造成的,至於他走的捷徑沒有錯,所以我還得繼續走。

以俄為師是一條詭異的路,永遠不會走到新地方。

可架不住有人認為自己是例外,覺得別人不行,自己不一定不行。

很難理解“以俄為師”的邏輯內核是什麽,因為這個國家從未對外輸出過任何一個有前途的政治和經濟體製。

作者:淮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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