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似水年華》第一部《在斯萬家那邊》第二卷《斯萬之戀》
第一部《在斯萬家那邊》共有三卷。第一卷《貢布雷》第二卷《斯萬之戀》第三卷《地名:那個姓氏》
第一卷譯者李恒基:李恒基,著名翻譯家、原外國電影藝術研究家、原中國法國文學研究會理事。於1999年8月17日在北京逝世,享年64歲。李恒基先生在法國文學翻譯方麵,有很高的造詣,尤精於詩歌翻譯,其主要譯作有:《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死無葬身之地》、雨果詩選等
第二第三卷的譯者是徐繼曾。徐繼曾(1921—1989),著名翻譯家、辭書家,曾任北京大學西語係教授,北京大學學術委員會委員。曾翻譯與參與翻譯《笑——論滑稽》《漫步遐想錄》《追憶似水年華》等,並曾擔任《漢法詞典》主編。
他們走得都有點早,居然都不到70歲。感慨的是,我上網去查李恒基 ,冒出來的第一個是記者,然後是電影《好好說話》裏的人物。翻譯家李恒基在首頁沒有!但願讀《追憶似水年華》的朋友們記住這個名字:李恒基。——
今天開始讀第二卷《斯萬之戀》
第一章:女人不壞男人不愛
韋爾迪蘭夫婦應該算是暴發戶,富有但是門第不高。她家也像富人們一樣舉辦沙龍,但是有原則:不能不喜歡他家寵愛的一個青年鋼琴家,要說他比魯賓斯坦還優秀;不能不喜歡他家沙龍,要說別家的沙龍“就像連陰天那樣無聊乏味”。
這樣的戒律女人們受不了這個,漸漸離去。就剩下兩個:一個是那個鋼琴家的姑媽,還有 “一個差不多算得上名聲不佳的女人德·克雷西夫人,韋爾迪蘭夫人總用昵稱奧黛特稱呼她,管她叫可愛的妞兒”。
奧黛特說,她想介紹一個人來,韋爾迪蘭夫人應允了。
這個人就是斯萬。
斯萬算是上流人士,按理不會看上韋爾迪蘭家的。但是他已經閱遍“貴族階層的女子,她們已經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教他的那一天起”,他對結識普通人家的女人就沒有什麽阻礙了。何止普通人家,他連普魯斯特一個遠親家的廚娘也不放過。
“對年屆不惑的斯萬而言,一個人能為愛而愛,在愛的本身的樂趣之外,並不想索求太多的回報,已經是足夠了,那種心靈的契合,雖說已不像少年時代那樣是愛情必定的目標,但反過來依然通過一種觀念的聯想,跟愛情結合得密不可分,一旦有這種心靈契合先出現,它就會成為愛情的緣由。先前,你會渴望占有你所愛的女人的心;到後來,感到自己占有一個女人的心,就足以讓你愛上她了。於是,到了一定的年齡,既然男人在愛情中追求的主要是一種主觀的樂趣,對女性美的欣賞似乎就理應起到最重要的作用,這時候,愛情——純粹生理意義上的愛情——說到底無須依靠事先的欲念就能產生。”
第一部《貢布雷》裏那個時隱時現傳聞跟不好的女人交往的斯萬麵目清晰了。
韋爾迪蘭一家喜歡上了這個“帥哥”。出入上流社會的斯萬風度翩翩優雅高貴,迷住韋爾迪蘭一家這樣的暴發戶那真是手拿把掐。
忽然想起莫泊桑的《漂亮朋友》(記得我讀的最早的豎排版名字叫《俊友》)。不過斯萬除了女人,似乎還沒有其他野心。
第二章:愛情的國歌
初次見到名聲不佳的奧黛特,“斯萬雖然不能說她不美,但覺得那是一種他不感興趣的美,它不能激起他的絲毫欲念,甚至會引起一種生理上的反感,這種女人,我們都會遇到,盡管各人遇到的各有不同,但總歸屬於跟我們的感官要求相對立的類型。要說討他喜歡,她的輪廓線條未免太硬,皮膚未免有欠彈性,顴骨未免太高,臉孔又未免有欠豐腴。她的眼睛很好看,但是大得沉甸甸地往下墜,壓住臉上其餘部分,所以看上去總像氣色不好或情緒不佳。”
藝術修養極高的普魯斯特曾經給我們描繪繪畫的奧妙,這一次又寫了自己對音樂的感應。是一段凡德依的《鋼琴與小提琴奏鳴曲》。我在網上查了半天,也麽查出來這個凡德依,有朋友知道嗎?
“在小提琴纖細、柔韌、致密,而又處於主導地位的樂聲下麵,鋼琴那豐滿、渾然、舒展,宛如被月光蒙上迷人清輝、加上降號的碧波蕩漾的流水般此起彼伏的聲部,挾著汩汩的水聲,極力要升騰而起的時候,他不由得感到心曠神怡。然而到了某個時刻,他雖然沒法把讓他感到那麽喜歡的東西明確地勾勒出一個輪廓,給出一個名稱,但他突然間像受了一種魔力的誘惑,盡力要想——他自己卻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把剛才的那個樂句或和弦記錄下來,這個樂句或和弦已經使他的心扉敞得更開,宛如有些彌漫在夜晚濕潤空氣中的玫瑰花香具有擴張我們鼻孔的效用。也許這是因為他不知道這首讓他感受到一種如此複雜印象的曲子,究竟是哪首曲子的緣故,而這種印象也許又正是屬於那些純音樂的、擺脫空間概念的、全然新穎的印象,它們無法歸結為任何其他範疇的印象。這樣的一種印象,在一刹那間,不妨說是sine materia24的。可能我們當時聽見的那些音符,已經按它們的音高和時值在我們眼前展現了幅度不等的曲麵,描繪了富有裝飾意味的曲線,給我們以恢弘、纖細、安穩或變幻不定的種種感覺。可是還沒等這些感覺真正成形,足以和接踵而來,甚至同時發出的音符業已激起的那些感覺相抗衡,不被它們所吞沒,這些音符早就消逝了。而這種印象卻繼續以其流動和“融合”的性態,把那些不時冒出來,但幾乎難以覺察,旋即沉沒並消失的音樂動機包孕在裏麵,我們僅僅從它們所給予的那種特殊的快感中,才能感知那些動機的存在——要不是記憶,就如一個工匠在湍流中間打下牢固的底座那樣,在為我們提供那些轉瞬即逝的樂句的複製品的同時,也為我們提供了將它們跟相繼而來的樂句進行比較和區別的可能,那種快感就簡直是無法描述,無從回味和命名,完全不可言喻的。”
這個“凡德依”沒聽說過,上網查也查不到。因此也無法感受他的音樂。隻能隨普魯斯特去想象。
斯萬是被其中的一個樂句深深打動——
“他回憶起與它有關的音域和樂句的銜接,以及一個個音符和富有表現力的強弱變化;他眼前看到的東西,已經不再是純粹的音樂,而是畫麵,是建築,是思想,它們使他有了可能去重新記起那首曲子。這一回,他清楚地辨認出了一個升起在聲波之上,延續了一小會兒的樂句。這個樂句即刻使他感受到了精神上的愉悅,這是他在聽到樂句之前,從來不曾想到過的,而此刻他卻覺得唯有這個樂句,才能讓他領略到這些愉悅;這個樂句使他體驗到的是一種類似於陌生的愛情的感覺。就是這麽一種對某個樂句的愛戀,刹那間仿佛在斯萬身上誘發了一種煥發青春活力的可能性。”
“縱使這個樂句在對他說愛是脆弱的,那又怎麽樣呢,他的愛是無比牢固的!他玩味著樂句中溢出的惆悵意味,感覺到它在流經全身,但猶如一陣輕輕的撫摸,使他的幸福感變得更深邃、更甜蜜了。他讓奧黛特十遍、二十遍地反複彈奏這個樂句,同時又要她不停地吻他。一個吻喚起另一個吻。嗬!在剛墜入情網的時候,吻來得那麽自然!一串吻接著一串吻,轉眼間就有了那麽多的吻;要數清一個小時裏有多少個吻,就好比要數清五月的原野上盛開著多少鮮花。”
“它儼然就是兩人愛情的國歌。”
——愛情的國歌,不知法語原文是什麽,第一次看見這麽寫。
斯萬同時也在另一個高貴的沙龍,看上了德·洛姆親王夫人。“斯萬每當和一位他慣於獻獻殷勤說些恭維話的女士在一起,總會妙語如珠弄得社交圈裏不少人根本聽不懂,此刻他無心去向德·聖厄韋爾特夫人解釋,他的話是一種隱喻。親王夫人卻放聲笑了起來,因為斯萬的詼諧在她的小圈子裏一向備受讚賞,還因為每次聽到人家恭維她,她總會覺得那些恭維話妙不可言,忍不住要發笑。”
這就是斯萬。一邊與奧黛特調情,一邊喜歡別的女人,一個到處尋花問柳的風流浪子。
普魯斯特說斯萬的這種愛情病,已經四處擴散,不能手術了!
不知怎麽想起了胡蘭成,想起他的《今生今世》,把他跟每個女人的結合都寫得理直氣壯的一個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