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家國的親曆
3_6.家國鄉土
老父母90多歲高齡，雙雙經曆了年前疫情的最艱難時刻。他們陽複康的後遺症，我回來的時候，主要是手腳的利索不如從前。老父母基本無法下樓。政府為高齡老人提供一些特別照顧費時，社區居委會在辦公室通過手機打到家裏進行視頻核實便予以認可，不必老人們親自去辦理。我攜帶著母親的身份證前去銀行替換損壞了的醫療卡，老人無法親臨現場，也不成為問題。期間我還攜帶即將“失效”的兩張老人醫療卡前往民政大廳去更新。然而，一進門就看到一則告示，通告那馬上就無效的十年有效期的醫療卡不會無效。這應該是政府想避免那些高齡老人來折騰。其實這件事完全是由我引起的：從卡片上的有效期戳印看到它即將失效，我建議去更新。老媽聽後表示，不會存在失效的問題的：這些卡是十年前同時發放給所有老人的，如果有問題，大家早就在電話中叫喚了。事實證明我媽是對的，我的擔憂是多餘的，我有點“太美國”了。
熟悉的社區在疫情中發生了一些變化。幾乎所有和居民樓的大門口相鄰的人行道一側，都豎起了類似公園圍牆那樣的黑色鐵欄杆。盡管疫情已經過去，這些鐵欄杆依然還圍在那。圍牆在人行道兩端以及中間都留有開口，使得在人行道上行走就仿佛置身於公園中一般。如果鐵欄杆下是泥土地，泥土上還會種植上花卉和植物，讓鐵欄杆變成茂密的有朵朵鮮花點綴的綠葉牆，遠遠望去頗具觀賞性。如果不考慮那些非日常情形如救火、急救、搬家等因素，鐵欄杆不算礙事，且整體上看還不失美麗。
此外，街區的路口處增設了攝像頭，這對治安也有好的一麵。以往國內一樓和二樓的窗戶通常都得安裝上鐵欄杆，但如今有些家在換窗後就不再考慮安裝鐵欄杆了。當我向朋友提起這一發現時，他們表示，如今大家普遍使用手機支付，家中很少存放現金，賊不惦記了。攝像頭的無處不在確也發揮了強力的作用。前文提到，我曾在快遞站快遞貴重且市上很難購買到的救命藥品，看見快遞站雜亂，包裹隨意堆放，我不放心便多次特意囑咐，但並沒人認真對待。後來被告知，那裏攝像頭覆蓋無死角，內外兼備，沒人敢行竊。原來有了無處不在的攝像頭我的擔心便是杞人憂天了？
以往我從沒有在五月份回過大連。我心懷期待渴望這次能趕上大連啤酒節、大連服裝節什麽的。然而，兩個月過去了，卻沒有聽到這方麵的動靜。詢問之下，得知是因為“薄”（薄熙來）毒的緣故，這些活動被取消了。大連人對自己的家鄉深感自豪。朋友在機場接我回家的路上，抱怨自從那之後，大連便再無發展。我反問道：“大連的美麗是否依舊？你現在退休了，隻要大連的美麗持續著，不是已經就足夠了嗎？”我接著發表觀點：“擁擠的紐約後麵是長島，往來的綠皮火車又舊又慢，卻百年未變；他們並非缺乏科技和資金，但他們就是不建高鐵，避免引來大量人口湧入長島；這樣長島就永遠是那些紐約富人寧靜的後花園。”我把開車的朋友當成了富人，他聽得新鮮，我說得邪乎。想想一進國門就說這種話，對比國人們的圖強大誌，自己的覺悟是有些低下了。
疫情後國內經濟的走向讓人摸不透。外界眾說紛紜，但至少目前房價普遍下跌。但國內親身經曆坐飛機、坐高鐵、坐綠皮火車等，看到車上依然人滿為患。從這個角度看，國內的經濟活躍度似乎仍不差。大連積極開發通往公園、海灘和景點的交通，這幾年新建了好幾個地鐵線。每到周末，海灘公園沙灘上帳篷星羅旗布，時髦的海灘房車也成了潮流，停車場更是車水馬龍。看起來大連的活力依然不差。老虎灘新通了地鐵，我特意前去看一究竟。曾經的孩童時的景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裏修建了一個假虎大門，各種套餐下的門票價格不菲，老虎灘成了搖錢樹。接著地鐵線前行一站到終點站，哪兒新建出一個漁人碼頭，有些舊金山漁人碼頭的影子。大連一直擅長打造虛構的洋景，如東港邊上的水上威尼斯城，搞得栩栩如生，成了浪漫之都的代表。那裏也是拍婚紗照的理想之地，每次去都能見到一些新人倆倆協調在專業的鏡頭下擺拍，樂此不疲。這些景點還是挺有生機的。
大城市中嶄露頭角的新時代高檔購物中心，大名牌店還算繼續保持著活躍。我家門口附近的一個，與疫情前相比，部分高檔餐館和服裝店雖然消失了，但相應地填補進一些整容服務店和電動汽車銷售店，空間還都利用上了。這裏的物價不低於歐美水平，包括普通茶飲到高檔餐館的消費。一到周末這裏充滿了年輕人，熱鬧非凡。我猜想，這裏的相當一部分年輕人的消費，來自於上麵兩代人共同的支撐。這是中國獨生子女一代的獨特國情。國內不少年輕人，收入比不上父母的退休金多，盡管他們父母的退休金也並不很高。
國內一些高檔商品的價格相對較高。比如我喜歡吃的核桃仁，大連地攤上一斤就售價50元，$3-$5是我在美國一直的消費。一些小眾的水果和蔬菜，如果不在季節，價格也相當昂貴。高檔水果、豬肉、牛肉、羊肉、眼鏡、高鐵、飛機的價格也相對較高。但隻要有錢，購買任何生活用品都不成問題。國內市場繁榮，服務多樣。城市中最為普遍的服務就是餐飲外賣，有了手機支付，我也使用了多次。
在國內，一方麵高檔的物價昂貴，另一方麵城市公交費這類屬於公益事業性的卻屬便宜。大連的公交票價僅1元，老年人還享有減半或全免的待遇。我們這代城裏的，成長在文革年代，做過知青，吃過許多苦，在國內的，包括在大學貴為博導的，現在基本都退休了。無論在改革潮流中的命運有何不同：上了大學的，沒上大學的，還是在改製期間下崗的，隻要活到今天，大家都是改革的受益者。至少，每個人都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住房，目前無需繳納房產稅。平時一起辦各種活動，方便且廉價，著名景點也可以輕鬆到達。有些人甚至擁有私家車，可以方便地去近郊享受溫泉。他們的日常生活：看孫子、唱歌、跳廣場舞、結伴旅行等等。這樣的城裏一代人，認為自己是世界上幸福感最高的人，你不應該感到意外。
這種幸福感並非僅僅源於親身經曆，還來自對外界的認知。一次赴沈陽大學同學聚會，有位同學見麵時沒好意思當麵問我，等我回到大連後再通過微信，問我美國俄亥俄州的火車脫軌爆炸一事。國內的媒體將其比作前蘇聯著名的核電站災難，言下之意美國我所住的這一帶應是淒慘一片。詢問時這位同學首先聲明，都是聽自媒體說的——看來讀過書的人腦子裏還會保留一些質疑。這起脫軌爆炸事件都已經發生兩個多月了。早些時候，疫情解除後，國內公差赴美國底特律的企業人士最關心的也是這個問題。讓他們安心來到美國後，他們又感歎：美國的物價也並沒有像國內說的那樣讓人沒法活了呀。
前一段美國眾參兩院投票，都投出中國是個“發達國家”；中國外交主管聲稱中國絕不戴這頂“發達國家”的帽子。我注意到一個有趣的指標，或許能夠解釋這其中的真偽，那就是城市內建公共廁所。與過去相比，大連在這方麵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公共區域密集的地方，設置了類似路標的指示牌，告訴人們公廁的方向和距離。公廁的數量大幅增加，分布得合理。大連所有的地鐵站，也必定設有公廁。這與西班牙的巴塞羅那相比，我覺得更勝一籌。在那裏，我經常被迫在小飯店消費以換取上廁所的機會。大連公廁的衛生狀況也保持得相當幹淨。我們這一代的大連人，從小就接受教育：大連缺水。為了保障國際輪船的供水，水資源需要節約使用。因而一水要多用，最後一用就是衝洗廁所。因此，那時公廁的衛生狀況常常受到水資源的限製。而如今，這已經不再是問題了，解手後還有水可以洗手。至於是否提供手紙？高檔購物中心的公廁肯定有。至於其他地方，你最好別碰運氣。在美國和西歐這些發達國家，隻要有公廁，就一定會提供手紙。看起來，中國是否是發達國家，答案就在這張手紙的提供上了。你要忽視它，就是。不忽視它，還差一些。
此處雖然以公廁的所為論述社會，然而不得不肯定這是一項值得褒揚的事。中國的古代建築，廁所從未占有過地位，更遑論公共廁所。即便是規模宏大的北京故宮，僅有一位皇帝為他母親方便建了一座室內專用廁所。相較於曆史上的西方，廁所甚至被藝術化，成為一個建築或城市的有機組成和文化的一部分。國內係統地將公共廁所納入城市的專項發展，這是文明的重要進步，大連也因此變得更加美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