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殤 愛之歌(1)-飛蛾不撲火
認識逸楠是我剛上研究生的時候,天真爛漫。學業上早慧,一路升學保研好像不費吹灰之力。戀愛卻晚熟,踏進象牙塔還不知情為何物。大二時迫於校園中眾多追求者的圍追堵截,選了班級的老大哥同學不溫不火地談了三年戀愛,真正的相敬如賓,天天一起自習一起吃飯,從確定關係到牽手就花了一年,老大哥一直感動於我的矜持慢熱,逢人就誇這年頭像我女朋友這麽漂亮純情的女孩是稀世珍寶啊。可是隻有我知道,呆呆的我根本不知道愛情是什麽,即使從幼時起就飽讀經典愛情名著,從來沒明白心的悸動是什麽感受。畢業分手季,老大哥半醉半醒擁著我潸然淚下,當眾高呼“今天我要放肆一下”,附身吻上了我的唇。我羞愧交加,推開他,撥開人群逃之夭夭。看著校園裏難舍難分的情侶們,我想我一定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整個暑假我都悶悶不樂,大家都以為是失戀的關係,其實我正為這輩子都沒有可能經曆轟轟烈烈的愛情而傷神。
世事難料,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的情劫很快襲來了。暑氣還沒消盡,研究生聯誼會上,作為主持人和活動主要成員,我忙得腳不點地。活動結束,大家都散場了,學校宣傳部派來的攝影師卻還堅守陣地,還在全程拍照。我和幾個師兄師姐張羅著整理會場,汗流狹背。突然,一瓶冰水出現在眼前,我一抬頭,正對上了那雙猶如深潭的眼睛。我心中一顫,接過水,輕聲說了謝謝。“我叫逸楠,宣傳部的,我想給你們專業做一次專訪,可以留個聯係方式嗎?”幹淨的嗓音讓人如沐春風頓時涼爽不少。“我才研一,做專訪找我師姐吧。”我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熾熱的眼神。他痞痞的一個壞笑,轉頭和師姐交談起來。我轉過身低頭整理自己的包包,可是不知為什麽,卻如芒在背。直到師姐拉過我,才如釋重負地慌忙離開。
晚上剛回宿舍,手機短信“是我,逸楠,你是第一個連手機號也要我大費周折拿到的人。”心跳加速,連拿著手機的手也開始顫抖起來“你好,有事嗎?”剛按下發送鍵,手機鈴音就響起了,猶豫再三,一橫心按下了接聽,別扭地問候“hello”那頭傳來那個幹淨磁性的聲音頓時讓我的心平靜下來“今天你的主持真不錯,我猜你一定喜歡文學吧?真沒想到你這樣的女孩子會學這個專業?”“為什麽我這樣的女生就不能學?我喜歡我就能學”說到專業, 我那不服輸的勁頭又上來了。“好好好,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喜歡?”他嘿嘿一笑,我想到了下午他那個壞笑,臉像發燒一樣燙。
電話粥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比我小一歲,鄰省大學中文係剛畢業,父母給他找的我們大學宣傳部的工作,自己想辭職創業開工作室。 “我一個十歲就出版第一部小說的人,竟然每天在寫xx係表彰大會,xx領導蒞臨指導,xx教授最新進展, 我不甘心。”他痛苦不堪,我感同身受,畢竟中文係曾經也成為過我的憧憬。那個星期我們天天會聊到半夜三更,甚至徹夜長談,炙手的手機兩頭是兩顆熾熱的心。我們驚喜地發現彼此竟然有那麽多共同話題又如此心意相通。他似乎告訴了我關於他的一切,他的成長,他的理想,他的父母,他的外公外婆爺爺奶奶,他的七親八眷,他的死黨好友。
周六的早晨,和他徹夜聊天的我還沒睡幾個小時就被手機又吵醒,“帶你去吃飯,我在校門口。”著急忙慌地洗漱,馬不停蹄地選衣服。一路上忐忑不安,從宿舍走到校門一共500米的路我卻走了有一個世紀那麽久。一出校門,就看見沐浴著陽光的他,明媚幹淨,不知為什麽,心反而安定下來了。他快步迎上來,一下子把我擁入懷中。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耳邊是他細細地呼吸聲,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他揚手招來出租車,出乎意料地沒去西餐廳咖啡館之類,而是帶上我直奔當地有名的海鮮市場,一路牽著我的手在市場東挑西選,我羞紅了臉跟在後麵。在市場門口的海鮮飯店把選的海鮮加工好,他很自然地就幫我剝殼喂我。我注意到他右手無名指上戴了鉑金戒指,心裏一動。但是想到他還比我小一歲,立刻搖搖頭,嘲笑自己想太多了。吃完飯,他拉我坐在他的腿上,環抱著我,我臉燙的發燒,低下頭不敢看他。他輕輕在耳邊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在夢想這一刻”,他邊說邊抬起我的下巴,慢慢吻了上來…… 我不敢相信我第一次約會就和他牽手接吻,一直以為自己戀愛無能,遇到他卻徹底淪陷了。我們陷入了熱戀。我無數次感謝老天眷顧讓我遇到如此靈魂相通的soul mate。
天氣轉涼,研究生宿舍開始鬧老鼠,從小膽小的我特別怕老鼠。晚上窩在被子裏打電話時,室友大叫一聲有老鼠,我立刻嚇得瑟瑟發抖,哭出了聲。他焦急地在那頭“沒事沒事,別怕,有我在呢。要不去賓館住一晚吧。”我強裝鎮定,“老鼠已經走了,我這麽厲害,不怕的。”第二天下午,在實驗室忙得暈頭轉向的我被他叫出來,他帶我到學校旁的小區,我一臉納悶,直到他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一個門。“我給你租了個房子,我和房東再三確認過這裏沒有老鼠,還有你別多想,這是你一個人的房子,我不會占你便宜的,但是如果你想占我便宜,我也可以勉為其難答應一下。”看著靠在門框上帶著招牌痞笑的他,我感動到無以複加,卻握起小拳頭佯裝要打他。他順勢把我拉進懷裏,細細地吻著。從此他經常晚上等我實驗室收攤然後一起去買菜,他下廚,我摟著他,一起打打鬧鬧把菜煮好吃光。他總是賴到很晚,在我的萬千催促下才肯回家。早上也會提早過來陪我吃早餐,溫存一番,再去上班。他經常細細地吻遍我的全身,呢喃著說我是上天賜給他最美好的禮物。他總是很溫柔,每次我淪陷在他的溫柔中時,他又自言自語地說多麽不舍得破壞這份美好。他始終都沒有真正地要我,我以為是我們心意相通,他知道我沒有準備好付出自己的第一次。那是最美好的日子,空氣中都彌漫著男歡女愛的甜蜜,我有時候做夢也會笑醒覺得自己肯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是甜甜愛情故事裏的女主角。
沉浸在甜蜜中的人不察覺日子匆匆,冬天悄然而至。他嘲笑著生在冬日的我卻那麽怕冷,我眯起眼笑得眼裏隻有他“可是有你給我取暖啊。”我的生日,他提前安排好了一起去外地旅遊度周末。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旅行,一路上我歡欣雀躍,他也興致盎然,我卻不經意間在他的眼底捕捉到轉瞬即逝地心事重重。
酒店奢華的床上,不知是暖氣不夠還是緊張,我瑟瑟發抖。他溫柔地吻著,讓我放鬆。衣服一件件被他脫下,防備也慢慢放下。我很快淪陷在他讓我著迷的氣息和溫柔的親吻中,決定把身心都交給他“輕一點啊,我怕痛”。他急促地喘息聲似有似無地回應著我。正當他急切地拆著避孕套,鬼使神差般我突然注意到他無名指上一直帶著的戒指沒有了。殘存的理智突然問出“你的戒指呢?” 他突然停下了動作,頹然坐下。我起身“怎麽啦?” 他啞著嗓子說“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真的很愛你。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我好恨老天爺為什麽不讓我早點遇上你。” 接著他向我坦白他在讀大學時已經奉子成婚,孩子快要一歲了,妻子生完孩子去外地繼續學業了。
我如同五雷轟頂,連哭也不會了,機械地穿好衣服,衝出門去。他一直攔著我,說對不起我,說不管我怎麽恨他至少讓他送我回去,他怕我一個人會出事。我的意識完全模糊,隻想快快逃離。不記得對他說了什麽,不記得自己如何回去的。再有意識是自己躺在床上默默流淚身體卻不能動彈。突然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他衝進來,想靠近卻又停在了門口,“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的。我一直沒有把戒指摘下就是想如果你問我就老實告訴你。可是我實在是克製不住自己去招惹你。從見你第一眼起,我就不能自拔了。老天為什麽不讓我早點認識你啊。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等孩子過了哺乳期我就離婚,重新追求你。我們一起去過你想過的悠然南山閑話桑榆的日子,我們一起細水長流,一看雲卷雲舒,一起幹所有你想幹的事。” 我根本沒有力氣說話。他也不等我回答就消失了。
哭累了睡過去,醒來頭疼欲裂,卻無比清醒。抓起手機,寫信息給他“我們永遠也沒有可能。就算你離婚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多想想你的孩子吧。” 發完消息就把他拉黑了。掙紮著起來把東西理完拉回宿舍。向導師請假立即回家。在家裏手機不停有陌生號碼打進來,我一律不接,短信看都不看直接刪除, 我怕聽見他的聲音,看見他的文字,我就會心軟。每晚失眠,茶飯不思,兩周內消瘦了十多斤。
兩周後回學校。同門師兄師姐說宣傳科幹事一直找你要做專訪,導師讓你趕快和他聯係。我還沒想好拒絕的措辭,他就找上門來了,麵容憔悴雙目通紅。當著大家的麵我隻好跟他出去。一上車我的眼淚就止不住流,他想抱我,看我一直往車門那裏縮,也不敢強求。 他沙啞著嗓子“你怎麽瘦了那麽多?相信我,我真的會盡快離婚的”。我泣不成聲,斷斷續續說“不可能,我們不可能,離婚你的孩子怎麽辦?你老婆還要在外地上完大學。你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和你的家庭”。“我會想辦法,你一定相信我,不要離開我”。我又被他緊緊擁入懷中。
回到宿舍理智又回來了,無論如何攪散別人的婚姻都違背了我的道德底線。我的腦子從沒如此清醒過,他在我的學校工作,除非我退學,不然無法避免和他有交集,我又是個容易心軟的人,這樣斷不掉早晚出事。想到他說一回去就聯係老婆談離婚,我隻能騙他說先別和老婆提離婚,等她畢業再提,不然傷害她太深了。一邊我就開始著手準備出國。本來申請研究生時就收到了國外大學的offer,但是父母不舍得我出國,所以出國是考研考不上的備選。現在找好理由說服爸媽。和美國學校聯係冬季入學,一切終於塵埃落定。我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變得如此決絕。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猶猶豫豫嬌嬌弱弱的小女生。
上飛機前,給他發了最後一條短信“沒有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一切都是枉然。你好好對待你的妻子孩子。你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飛機飛在北極的上空,一切仿佛都隨風而逝,唯有心冰封了起來。這段經曆可謂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無數次在異國孤獨痛苦掙紮時,春風得意時,不由得想如果人生沒有認識他會是多麽的不同。後來的每段感情,內心的那個冰山總會隱隱作痛。後來我終於遇到那個融化冰上的專屬我一個人的太陽,攜手自己的Mr. Right,幸福地走進婚姻的殿堂。選婚戒時,那一抹銀白卻刺痛我的眼睛。我選了黃金,一向了解我的品味和喜好的先生很驚訝,卻寵溺地依著我。
幾年後年回國,機緣巧合和他吃了一頓飯。麵對麵坐在日式的榻榻米上,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他說“你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麽美得讓人心醉,但是我已經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了。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資格。謝謝你當時的決然。” 他給我看手機裏他的全家福,女兒像他,兒子像他太太,四個人笑靨如花。服務員進來對他說“您太太懷孕著您點的這個牛排給您做全熟行嗎?” 我微微笑一下,揚揚手上的戒指,“小妹妹,沒看出來我們的婚戒不是一對的嗎?” 吃完飯,揮手告別。肚子裏的寶寶突然動了一下。我摸摸肚子,心裏對寶寶說,媽媽的青春結束了。
似水流年,不著痕跡。午後坐在陽光明媚的後花園裏,孩子們歡快地在泳池裏鬧騰著,我捧著書,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讀到那一段“Years after the war, after marriages, children, divorces, books, he came to Paris with his wife. He phoned her. It's me. She recognized him at once from the voice. He said, I just wanted to hear your voice. She said, it's me, hello. ”不禁怔怔發楞,往事浮上心頭。突然一陣手機鈴音猝不及防地打斷了思緒,定睛一看,微信來電上閃爍正是多年未聯係的他的頭像。手忙腳亂中,手機滑入了泳池,伴隨著孩子們的驚呼聲,陽光下濺起的水花讓人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