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孩子在家洗碗都給錢,咱家怎麽沒有哇?”:孩子,老人,鐵飯碗在美國(3):知青洋外傳(8)

亮水珠 (2016-02-02 13:57:29) 評論 (2)

     孩子在美國的家庭中一般從小就會參加一些適當的家務勞動。像小一點兒的時候會擺擺餐具,大一點兒就開始洗碗,倒垃圾,然後就開始打掃自己的房間。等上高中的時候,就會去幹割草,掃雪,收樹葉等等。孩子參加家務勞動可以從小培養他們的責任感和勞動能力。一般父母也都會給孩子一定的勞動報酬。


     曉明到美國不久,就開始飯後洗碗,倒垃圾,擦爐台。他開始幹的時候,覺得很好玩,認為自己在家裏像個小大人了。孩子做事情常常隨著興趣來,時間一長,就沒了熱情,雖然還做著家務,可沒有以前那樣興致勃勃了。


     有一天晚飯後,曉明幹完了家務,磨磨唧唧地來到正在計算機上忙碌著的龍春亮身邊。龍春亮扭頭瞄了他一眼,看出他有事,就問到,“曉明,有什麽事找爸爸嗎?”
     “爸,”曉明輕聲地說,“人家同學在家裏幹活爸媽都給錢,咱家怎麽沒有呀?”
      龍春亮把目光從計算機的熒光屏上挪下來,看著曉明說,“他們的爸爸媽媽給他們多少錢呀?”
     “不一定,” 曉明說,“有的洗一次碗,給一美元,倒一次垃圾,給五毛錢。反正多多少少都給點兒錢。”
     “是嗎?那好。”龍春亮臉上透著笑意,“那咱家也給。你洗一次碗,我給你兩美元,倒垃圾我給你一美元。怎麽樣?”
     “真的?太好了。”曉明有些喜出望外。
     “可你先別高興。” 龍春亮笑著接著說到,“你在家裏生活,你知道咱們一日三餐都要買菜做飯,這都要花錢。既然你洗碗收錢,那你吃一頓飯,我們也收一點點兒錢,就收你一美元吧。還有爸媽有時要開車送你參加學校的活動。你知道,這汽車的費用就不提了,汽油是挺貴的,每次送你去就隻收你五毛錢吧。再就是這房子我們每個月都要交按揭,一次上千美元。還有水電煤氣費,你自己就有一個房間,你說我們收你多少錢為好呢?”
     “別收了,”曉明有點兒著急地說,“我早就要倒找錢給你們了。”
     “是呀,咱們是一家人。爸爸媽媽有責任好好工作,掙錢使我們的家能一直過好日子。” 龍春亮拉著曉明的手說,“你還小,還在上學。爸爸媽媽會盡力為你提供好的生活學習條件。你也是家裏的一個成員,也有一定的責任和義務。做些家務就是你在家裏盡義務的表現。爸爸認為咱們在家裏就要講責任,盡義務,不要在家裏掙自己家裏人的錢。有本事你將來長大了到外邊工作掙錢去。明白了嗎?”
     “明白了。”曉明輕聲地回答著。
      龍春亮看他還是有些鬱悶,就說,“來,曉明,爸爸給你講故事好嗎?”
     “那當然好了。“ 一聽說要講故事,曉明立即來了精神。

     “我們剛下鄉的時候都是能吃的半大小子,可到了那兒挨了半年的餓, 吃不飽肚子。” 龍春亮拉曉明在身邊坐下,打開了話匣子。
     “那是為什麽呢?” 曉明問。
     “村裏的農民是靠以前分的糧食吃飯。而我們知青剛到農村,當時沒有糧食。當地的政府給知青提供半年的口糧。那些糧食都是原糧,而有一部分糧食我們不知為什麽一直沒拿到。這樣糧食就不夠吃了。我們幾個人一商量,不能吃了上頓沒下頓呀,於是決定按現在得到的糧食定量做飯。大家還定了幾個規定。例如吃飯的時候要細嚼慢咽,增加腸胃的吸收。粥要足夠稀,就是要多加水,來個水飽。”
     “怎樣是足夠稀呢?” 
     “要在往碗裏盛粥的時候,能聽到‘當兒’ 的一聲響。”
     “那可能和水差不多了吧。”
     “起碼肚子在吃飯那一會兒給撐飽了,隻是晚上要多撒幾泡尿就是了。還有,‘糧不夠,瓜菜代’。我們當時也沒瓜菜,就和老鄉打聽什麽野菜能吃。老鄉告訴我們有一種野菜叫豬耳朵葉子可以吃。李吉超做飯的時候就采回來一大筐,摻了玉米麵,蒸了給大家吃。我們吃飯的時候,打開鍋蓋一看,滿眼綠色,就是不見玉米麵。吃到嘴裏滑不溜湫的。沒幾個鍾點兒,大家都開始拉肚子。我趕緊讓李吉超把剩下的野菜飯喂雞,雞不吃。拿去喂豬,你猜怎麽樣, 豬聞了聞,也不吃。隻好倒掉,白白貼上了那些玉米麵。”
     “我們那時候真是餓呀,春季活重,要耕地,還擔糞上山下坡地送到地裏。每天都吃不飽,真是嚐到了餓得前心貼後背的滋味了。特別是鄒永平和爸爸,塊頭大,吃的多,餓得也快。那時常常餓得睡不著覺,白天餓肚子幹活的滋味更不好受。不但我們餓肚子,我們喂的豬也跟著我們挨餓。你想呀,人都吃不飽了,哪有豬的份兒呀。隻好喂豬點兒摻了杏樹葉的泔水。”
     

“曉明,你聽說過豬跳牆嗎?我們養的豬餓得跳出豬圈自己到野地裏找食兒去了。那豬圈的牆有一米多高。我們真不知道這豬是怎麽跳出來的。看來不但狗急了跳牆,這豬餓急了也能跳牆。”
     “那你們那時候這麽餓,怎麽不讓爺爺奶奶寄點兒吃的給你們呀?”曉明眨著大眼睛問。
     龍春亮稍微怔了一下,“那時候每家都很難。糧食是憑票供應,每個人隻有自己的口糧。爺爺奶奶如果給我們糧食,他們就沒吃的了。再說了,我們那時就覺得自己已經離開家了,獨立了。應該能幫家裏才是,怎能伸手向家裏要吃的呢,再難也不能拖累家裏。所以我們肚子再餓,也從來沒想到向家裏伸手。”
     “我知道了,爸爸。”曉明點點頭說。“我也是個男子漢,將來也要獨立,不但不拖累你們,而且要幫家裏做事情。”
     “好孩子,你現在主要是把學習搞好,身體長得棒棒的。”龍春亮笑著說。
     “那你們就那麽一直餓著嗎?”曉明又問。
    “也不是老餓著,” 龍春亮想想說。“有一次,生產隊裏有一頭牛,從山路上摔到溝裏摔死了。老鄉說那牛吃了一輩子的苦,舍不得吃那牛肉,而扔了吧又可惜,就很便宜地賣給了我們。我們可是好好地打了幾天牙祭。我們那兩天,土豆燒牛肉,用醬油糕來紅燒牛肉,反正是頓頓牛肉,用陝北話說,可吃美了。那時是夏天,天挺熱,那兒沒電,根本沒有冰箱。過了兩天,牛肉裏都長蛆了。有個知青,徐清平,原來是我們班中學時的輔導員,他也在我們公社插隊,到我們村來玩。正好我們吃牛肉,因為好久沒見肉了,他高興極了。他端起飯碗一看,發現肉裏有蛆,大叫起來。李吉超安慰他說,那是肉芽,用醬油湯涮涮,去了肉芽,那肉照樣可以吃,我們都是這樣吃的。不出三天,我們就把一頭牛消滅掉了。”
     “這裏有點兒可怕,你們也太厲害了。”曉明感歎道。”那你們有好玩的故事嗎?“
      龍春亮想,畢竟是小孩子,總想著好玩兒。“好,給你講個黎雙元掉到飯鍋裏的真事。”
“什麽,掉到飯鍋裏?” 魏曉霞在一旁插嘴到。“怎麽會呢?”
“我們在陝北是睡窯洞裏的土炕。”
“什麽是土炕哇?”曉明眨著眼睛問。
“土炕是陝北人家裏的一張大床。它有多半個房間那麽大,是一個土墩子,在裏麵掏出煙道來,上麵蓋上石板,鋪上席子。平時一家人吃飯,睡覺都在炕上。來了客人也是請到炕上坐。那炕的一頭就是做飯的鍋灶,通常有兩個鍋,靠炕的鍋裏總放些水,靠外的鍋用來做飯。做飯時燒火,煙和熱氣從炕裏的煙道經過炕另一頭的煙囪排出,炕就燒得暖暖的,睡在上麵可舒服了。”
     “是嗎,我能睡睡炕嗎?”曉明問。
     “隻有國內北方的農村才有炕,以後咱回中國找找機會吧。”
     “那黎叔叔怎麽掉鍋裏了呢?”曉明還沒忘了這事兒。
     “我們幾個人睡在炕上。你想,都是大小夥子,睡覺都不老實。你黎叔叔睡在最靠鍋的炕頭上,也沒什麽遮擋的。他半夜睡得正香,隻覺著屁股下越來越熱,還有些濕。睜眼一看,他被其他人擠下了炕,掉到炕前的鍋裏了。他趕緊把大家哄起來,給他在炕上勻出地方好接著睡覺。”
     “真好笑, 掉鍋裏了。”曉明笑出聲來了。
     “好了,該去做功課了。“龍春亮拍了一下曉明的背說。
     “爸爸,再講一個吧。”曉明不願走,晃著龍春亮的手央求到。
     “好吧,”龍春亮挨不過曉明的央求,“再講個把腦袋當西瓜切的故事。我有段時間在隊上當牛倌,就是喂牛。當時隊上大大小小有十三頭牛。我要在晌午的時候把牛趕到溝裏去吃草,等太陽落了山,把牛從溝裏收攏來,趕回村裏的牛圈裏,添上草料。等半夜三更的時候,也就是一點多,再加上一次草料。所以我每晚回窯洞睡覺都是在早晨兩點多了。有一天我為牛添完草料,拌了黑豆,然後提著馬燈回到窯洞裏。他們幾個都睡得正香,鼾聲四起。尤其是你李吉超伯伯,打鼾的時候嘴還一張一合的。我舉著馬燈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我突然想和他開個玩笑,我就一手舉著馬燈,一隻手在他頭頂輕輕地摸。摸著摸著,他的鼾聲越來越小了,突然他一翻身坐了起來,一隻手握拳有氣無力地衝我打過來,眼睛迷迷瞪瞪地看著我。我一下子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他定睛一看是我,鬆了一口氣說,是你呀,把我嚇壞了。我以為有人摸我的腦袋,要把我的腦袋當西瓜切呢。”
      "爸爸,你真壞。”曉明說,“我以後睡覺,你可不能去摸我的腦袋呀。”說完他就蹦蹦跳跳地回屋做功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