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之起源及發動淺探

“文化大革命”之起源及發動淺探

Wisewind

震驚中外，曆時10年的“文化大革命”在全中國爆發，全國大中小學“停課鬧革命”是從1966年6月初開始的。但是，“文化大革命”的起源卻可以而且應該追溯到1957年的“反右運動”，1958年的“三麵紅旗”，1959年的“廬山會議”及“反對右傾機會主義”，1959至1961年的“三年困難時期”，1962至1966年的“四清運動”等等。

“反右運動”

“反右運動”是中共建國後發起的第一場大型政治運動。

1957年5月1日，《人民日報》刊登了中共中央《關於整風運動的指示》，決定在全黨開展以反對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為內容的整風運動，號召黨外人士“鳴放”，鼓勵群眾提意見，幫助共產黨整風。

許多黨外人士及知識分子響應中共號召，向中共提出批評建議。有些知識分子對中共的批評言辭激烈尖銳，甚至提出“各黨派輪流坐莊”，“反對黨天下”等等。

1957年6月8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這是為什麽？》，提出“少數的右派分子在‘幫助共產黨整風’的名義之下，企圖推翻共產黨”。同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組織力量準備反擊右派分子進攻的指示》。

6月12日，毛澤東將《事情正在起變化》印發黨內同誌閱讀。6月14日，《人民日報》又發表社論，點名批評《文匯報》和《光明日報》。毛澤東提出“讓大家鳴放，有人說是陰謀，我們說，這是陽謀。因為事先告訴了敵人：牛鬼蛇神隻有讓它們出籠，才好殲滅他們，毒草隻有讓它們出土，才便於鋤掉。”

在知識分子中找出“右派”的反右運動從此開始。根據中共當局的統計，在當時全國700萬知識分子中共有55萬人被打成“右派分子”。但許多學者認為，實際受害者的人數遠多於此，也許有100多萬人受到了迫害。

根據毛澤東提出的處理右派的原則，除了少數知名人士外，許多右派分子被送到基礎層，農場，農村，邊疆，監獄等地方“勞動教養”。

由於超負荷的體力勞動，以及後來的全國性的饑荒，許多被發配的右派分子死亡。有些不堪侮辱而自殺。至於家庭破裂，妻離子散，在右派分子中更是普遍現象。

反右運動產生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對知識分子中不同聲音的無情鎮壓，使知識分子再也不敢批評中共。使各民主黨派參政議政熱情驟降，並逐步邊緣化。使中共在此後實行“大躍進”，“人民公社”，“大煉鋼鐵”等左傾路線時再也聽不到來自知識分子和專家們的反對聲音。

反右運動也標誌著抗美援朝勝利所開創的社會和諧，經濟快速發展局麵宣告結束。中共的政策重新回到以政治掛帥，強調階級鬥爭的路線上。從此中共對“右”避之唯恐不及，政治路線嚴重左傾。意識形態鬥爭全麵壓倒經濟建設而處於最重要的位置，這種不正常的國家狀況一直持續到1976毛澤東逝世才基本結束。

反右運動使黨外人士及知識分子從此噤若寒蟬，使中國的政治鬥爭從共產黨對黨外勢力包括知識分子的鬥爭，轉變為共產黨內部不同路線的鬥爭。

反右運動使毛澤東在中共內部的地位和影響力進一步提高。也使毛澤東變得更為自信甚至剛愎自用。

以上這些變化為後來的的“大躍進”，“四清運動”，“文化大革命”埋下了伏筆。

“三麵紅旗”

所謂“三麵紅旗”是毛澤東左傾路線的又一重要舉措。

1958年前後，毛澤東和中共舉起了所謂“三麵紅旗”，即指總路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總路線是“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隨著總路線的實施，在全國掀起了“大躍進”運動，而且持續了五年。在“大躍進”的形勢下，毛澤東和中共又著手改變農村基層組織結構，實行“人民公社”，使“烏托邦”式的理想在中國變成了現實。

在“三麵紅旗”指引下，全中國掀起“大幹快上”的熱潮。農業“放衛星”，“全民大煉鋼鐵”。不切實際的經濟指標和“浮誇風”成為普遍現象。

有民謠形容：“穀撒地，禾葉枯，青壯煉鋼去，收禾童與姑，來年日子怎麽過，請為人民鼓與呼。”。

包括土法煉鋼等的所謂“大躍進”運動，在全國造成了人力、物力、財力的巨大浪費。中國經濟元氣大傷。

而大躍進運動則是導致隨後的三年困難時期的直接原因。

廬山會議及“反擊右傾機會主義”

1959年的廬山會議和毛澤東將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打成“反黨集團”，為毛澤東在中共執政後在黨內對異己分子進行殘酷鬥爭首開先河。

1959年7月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廬山舉行。毛澤東充分肯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運動的成績，完全認為自己推行的是正確的路線。雖然他在講話中提出反對和糾左的錯誤，但他認為兩個運動整體來說成績和缺點仍是“九個指頭與一個指頭的關係。

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等人力圖從指導思想上糾左。劉少奇，朱德也對兩項運動提出較溫和的批評。彭德懷寫信給毛澤東闡明自己的觀點，肯定“大躍進”的成績，同時指出存在的嚴重問題及原因，認為犯錯原因是“客觀上缺乏建設經驗”，“主觀上是思想方法和工作作風存在很多問題。彭德懷的信語氣很溫和，完全沒有攻擊毛澤東的意思。

1959年7月16日，毛澤東將彭德懷的信印發全體與會人員，引導會議由“糾左”變為“反右傾”。

同日蘇聯政府單方麵撕毀和中國的幾百個協定和合同，停止供應重要設備，撤走專家，更使毛澤東認定彭德懷等人與國外合謀要反政府。

1959年8月16日，廬山會議閉幕。毛澤東做總結說：“廬山出現的這一場鬥爭，是一場階級鬥爭，是過去十年社會主義革命過程中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兩大對抗階級的生死鬥爭的繼續。在中國，在我黨，這一類鬥爭，看來還得鬥下去，至少還要鬥二十年，可能要鬥半個世紀。總之，要到階級完全消滅，鬥爭才會止息。舊的社會鬥爭止息，新的社會鬥爭又起來。按唯物辯證法，矛盾和鬥爭是永遠的，否則不成其為世界。資產階級的政治家說，共產黨的哲學就是鬥爭的哲學。一點不錯，不過鬥爭形式，依時代不同而有所不同罷了。”

最後，毛澤東把彭德懷的批評定性為右傾機會主義的“猖狂進攻”。並在全國劃定365萬人為右傾機會主義分子，撤銷一些所謂右傾者的職務。

毛澤東在廬山會議上受到彭德懷等人的批評，使他認為，在反右運動把黨外不同聲音壓製下去之後，反對他的力量已經變成主要來自黨內。也許從廬山會議開始，毛澤東就已經開始思考，如何借助於大規模群眾運動，來無情地整肅異己？用怎樣“一頂大帽子”才能把黨內，政府內，軍隊內的異己分子全都蓋住？是否這時候他心中已經想到了“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這頂帽子？外人實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很清楚：毛澤東在廬山會議上成功地壓製了黨內不同聲音，並將彭德懷等人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和“反黨集團”，這等於是為他後來發動的大規模“文化大革命”進行了一次小型的成功預演，使他對利用群眾運動整肅黨內異己更加充滿信心了。

“三年困難時期”

1958年廬山會議上彭德懷等的批評意見被否決，“大躍進”及“人民公社”運動繼續，直接釀成兩年後中國經濟驟降至建國前的境況，以及1959年至1961年的“三年困難時期”。全國物資供應極度緊張，許多人吃不飽飯，農村和全國許多貧窮地區有不少人餓死。

這段時間中共高層具體有怎樣的鬥爭不得而知。但從有限的資料可以見到一點端倪。據說毛澤東因為左傾錯誤而受到了批評並退居二線。劉少奇主持一線工作。全國的經濟形勢在1962年以後迅速好轉。

筆者猜測，也許劉少奇主持一線工作，使全國的經濟形勢迅速好轉這件事對毛澤東是一個極大的刺激，同時也引起了毛澤東擔心自己“在黨內被架空的恐懼心理。”

“四清運動”

“四清運動”是1962至1966年在中國農村開展的一場政治運動。最初是“清工分，清賬目，清財物，清倉庫”，後來擴大為“清政治，清經濟，清組織，清思想”。農村的四清運動與城市裏的五反運動合稱“社會主義教育運動”。

1964年，中蘇兩國關係急劇惡化，越南戰爭的迅速升級，中國的的周邊形勢變得異常嚴峻。為了“反修防修”和防備世界大戰，中共中央召開了工作會議，提出了“三分之一的農村社隊領導權不在我們手裏”的不切實際的觀點，決定成立“四清”，“五反”指揮部。由劉少奇掛帥。此後，劉少奇實際上處於領導“四清運動”和其他工作的第一線。

1964年6月至8月，劉少奇南下視察時提出毛澤東的調查研究辦法過時了，幹部不蹲點，不能當省委書記，使毛澤東十分不滿。

1964年8月1日下午，劉少奇在中央召集的黨內報告會上指出，過去一年多的‘四清’，‘五反’多數單位是搞得不深不透，是打了敗仗，不是打了勝仗。劉少奇的這些說法令毛澤東很難接受。

1964年9月8日，劉少奇在給江蘇省委書記江渭清的回信中指出，不能把馬克思、列寧的學說當成教條，也不能把毛澤東的著作和講話當成教條。

所以這些印起毛澤東對劉少奇的嚴重不滿，認為劉少奇是在夥同黨內的異己分子反對和架空自己。

筆者認為，以上這些，是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的最直接的政治原因。

筆者還認為，除了以上這些政治原因，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還和他自身人格上和知識結構上的嚴重缺陷有關。

毛澤東的知識缺陷及人格缺陷

毛澤東一生沒有讀過大學，也沒有出國留學，而他感興趣的也偏重於政治，曆史領域，尤其熱衷於研究中國古代的宮廷權術。所有這些導致毛澤東知識結構上的嚴重缺陷，使毛澤東的知識麵層次不高，內容狹窄。

毛澤東對近代自然科學知識所知甚少，對現代工程技術更是一竅不通。這直接導致他在製定中國經濟建設和教育及科技發展的方針大略上屢犯錯誤。比如任命“科盲”郭沫若為中國科學院院長，發動“全民大煉鋼鐵運動”，“工人階級進駐上層建築”，“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知識分子進五七幹校”，廢除高考製度，通過推薦產生“工農兵學員”等等。

毛澤東對宮廷權術的精通使他在排除異己，確立個人絕對權威方麵駕輕就熟，得心應手。

毛澤東的嚴重人格缺陷主要表現為自我中心，剛愎自用，“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作為黨和國家的最高領導人，對國計民生，經濟建設沒有興趣，卻對階級鬥爭，黨內鬥爭無比熱衷，達到了狂熱甚至走火入魔的程度。

毛澤東的嚴重人格缺陷的一個方麵是對知識分子的極端仇視。據說毛澤東年輕時在北大圖書館任助理員期間，由於職位低下，受到一些知名教授的冷遇。毛澤東對這些大知識分子的冰冷態度耿耿於懷，從此極端仇視知識分子。

毛澤東自1949年掌權後，在批判電影《武訓傳》，批判“胡風反革命集團”，整風運動，反右鬥爭，文化大革命等曆次政治運動中，都將知識分子作為“教育、改造”和打擊的對象，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直至置之死地而後快。

“反右鬥爭”充分暴露了毛澤東的人格缺陷，他不顧中共和他本人的信譽，使出了“引蛇出洞”的伎倆，先讓知識分子大膽“鳴放”，然後將他們一網打盡。相信很多知識分子表麵上對毛澤東是敬畏的，但在內心深處對他的卑鄙殘忍的人格也是蔑視的。

“文化大革命”的發動

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選擇了“批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作為突破口。

1965年，毛澤東認為吳晗的作品《海瑞罷官》是要為彭德懷“翻案”，提出彭德懷與海瑞皆不為社會主義所接受。

吳晗寫《海瑞罷官》要追溯到1959年。1959年4月毛澤東號召學習海瑞“直言敢諫”的精神。當時擔任北京市副市長的吳晗響應毛澤東的號召，根據曆史資料寫成了一齣京劇《海瑞罷官》。1960年底以後由北京京劇團（現北京京劇院）排演。

《海瑞罷官》描寫明朝大臣海瑞上書批評當時的明世宗而被罷官下獄。吳晗之後又相繼寫出《論海瑞》，《海瑞罷官》等文章和劇本。毛澤東曾經贈送親筆簽名的《毛澤東選集》給吳晗，以示對其作品的認可。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匯報》發表姚文元的文章《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指責《海瑞罷官》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並指《海瑞罷官》影射“彭德懷事件”。將對《海瑞罷官》的定性提升到了政治鬥爭的高度，也由此揭開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序幕。

而1966年6月“文化大革命”的全麵爆發，則是從批判《三家村》開始的。

1961年9月中共北京市委機關刊物《前線》雜誌開辟了一個雜文專欄《三家村劄記》。邀請北京市委副書記鄧拓，北京市副市長吳晗，北京市委統戰部部長廖沫沙三人合寫，文章以一千字左右為限，內容大部分以說古論今、談天說地的形式，談論思想修養、藝術欣賞等問題。其中有些文章也觸及到了當時社會政治時弊。從1961年10月到1964年7月，《三家村劄記》共發表了60多篇雜文。

1966年5月在江青策動下，《解放軍報》，《光明日報》，《解放日報》發表文章，將“三家村劄記”定性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將“三家村”定性為“反黨集團”。

1966年6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將“思想文化戰線上與大大小小‘三家村’的鬥爭”定性為“一場複辟與反複辟的鬥爭。”

1966年6月2日，《人民日報》發表北京大學教師聶元梓的文章《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以及《人民日報》文章《歡呼北大的一張大字報》，在全國各地掀起了揪大大小小的“三家村”、“四家店”的浪潮。鬥爭矛頭指向黨政軍領導幹部和文藝，理論，新聞，出版，教育界的知識分子身上，提出了“打倒‘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和‘反動學術權威’”的口號，全麵開始了持續10年的“文化大革命”。

這裏有必要提一下吳晗這位《海瑞罷官》的作者和《三家村》成員之一，吳晗曾任北京市政協副主席和副市長，但他主要是一位曆史學家，為中國科學院曆史研究所學術委員，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學部委員。

吳晗1934年畢業於清華大學曆史係，曾任教於西南聯大和清華。1948年由清華奔赴解放區西柏坡，見到毛澤東並進行了長談。1959年發表《海瑞罷官》等作品，受到毛澤東的讚許。1961到1964年，與鄧拓，廖沫沙合寫《三家村劄記》，抨擊時弊。

吳晗在文化大革命初即遭批鬥，1969年10月11日在獄中死去，死因不明，據說是自殺。其妻袁震先於吳晗於1969年3月18日被迫害致死。吳晗夫婦的悲劇令人唏噓和扼腕歎息。

《三家村》的主角鄧拓於1966年5月18日含冤自殺，成了“四人幫”1966年起大興文字獄的第一個犧牲者。

令人稱奇的是，廖沫沙在慘遭批鬥時還有心思作詩自娛：

書生自喜投文網，高士如今愛折腰。

扭臂裁頭噴氣舞，滿場爭秀鬥風騷。

廖沫沙作為《三家村》的唯一幸存者，於1990年逝世，享年84歲。

---End

References:

《反右運動》：http://zh.wikipedia.org/wiki/%E5%8F%8D%E5%8F%B3%E8%BF%90%E5%8A%A8

“三麵紅旗”：http://cpc.people.com.cn/GB/64162/64172/85037/85039/6894920.html

廬山會議及“反擊右傾機會主義”：http://zh.wikipedia.org/wiki/%E5%BD%AD%E5%BE%B7%E6%80%80%E5%8F%8D%E5%85%9A%E9%9B%86%E5%9B%A2

“四清”運動：http://www.stnn.cc/reveal/200712/t20071214_692792.html

《海瑞罷官》：http://zh.wikipedia.org/wiki/%E6%B5%B7%E7%91%9E%E7%BD%A2%E5%AE%98

《三家村》：http://zh.wikipedia.org/wiki/%E4%B8%89%E5%AE%B6%E6%9D%91_(%E6%96%87%E9%9D%A9%E7%94%A8%E8%AA%9E)

吳晗:http://zh.wikipedia.org/wiki/%E5%90%B4%E6%9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