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爸爸在一起的時光

吃完晚飯走回圖書館，雨後濕潤的空氣，涼涼的晚風，讓我想起無數個和爸爸一起散步的傍晚。

我和爸爸在一起度過很多很安靜的時光。

暑假的早上，一起騎車去公園，爸爸打拳，我就在旁邊的長椅上背單詞。一起去青浦農場釣魚，爸爸在那裏等魚上鉤，我就在旁邊捉蝦摸螺螄。冬天的晚上，爸爸在寫報告，我就在昏暗的燈光中漸漸入睡。

夏天的傍晚，就和爸爸一起在新村裏散步，有蝙蝠飛過時發出的吱吱的聲音，我唧唧咕咕說著學校的事情，和所謂將來的計劃，爸爸總是饒有興趣地聽，還和我討論。有時候爸爸也會說一些自己的工作，總是不太得意，我就會出一些很小孩子氣的主意，爸爸聽了哈哈一笑而過。

爸爸廠裏的圖書館，有很多書，爸爸為了我的緣故，和圖書管理員關係非常好，年少的我就在暑假的時候，一整天坐在裏麵，為寶黛的愛情落淚，和衛斯理一起探險。

有段時間，媽媽更年期，我青春反叛期，家裏雞犬不寧，幾句話就升級為吵架，爸爸總是把年輕氣盛的我拖出家，坐在街心花園裏，我嗚嗚咽咽，爸爸就歎著氣說，你怎麽搞得，又惹媽媽生氣。

高考那天，粗心的我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漏做，18分拱手相送。不敢告訴爸爸媽媽，但是我惶恐的眼神，早已被爸爸覺察，坐在小花園的石凳上，爸爸說，盡力就好了，不要自己嚇倒自己。我假裝看報紙，眼淚卻撲簌簌地往下落，滴滴答答掉在報紙上。

大學住宿以後，和爸爸一起散步的時候立即就少得可憐。周末回家，我總賴在電視機前麵不肯動。爸爸說，一天沒下去了，要下去走走，接觸接觸地氣，學醫的我對這種理論嗤之以鼻。其實爸爸是在勸我和他繼續散步，我卻不懂得。現在我多麽希望能飛回上海，再和爸爸手挽手一起在夕陽中散步。

20歲生日，我在教室裏看書，抬頭竟然看見爸爸在教室門口張望。他提著葡萄和西瓜，說我的生日，他想來看看我。

我考試複習的時候，爸爸會幫我把所有做過的題目全部用橡皮擦幹淨，如果是不能擦的，就用小紙頭貼掉，這樣我又可以再做一遍。工作以後，我準備醫師執業考試的時候，搞題海戰術，爸爸又自告奮勇用了相同的方法。看他坐在客廳裏，做著那繁複無聊的工作，我心裏充滿了溫暖。

我簽證成功，在外麵和爸爸媽媽吃飯慶祝，爸爸朝我舉杯，卻說，其實我真希望你沒有簽出來。

我以前寫的隨筆，都留在了上海。那些以前是絕對機密，都是上鎖的，現在好像美國的過期檔案，可以隨意瀏覽了。爸爸寫信給我說，他最近一直在看我的隨筆，知道了很多我那個時候的想法，很多觸動。其實，爸爸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得最好了。

那些時光如流水一樣漸漸走遠，沒想到，都在我年輕的心中留下了色彩斑斕的回憶。

後記： 昨天收到爸爸的信，說不知道為什麽，他很想我，問我能不能考完試抽空回去一次。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實在沒有辦法今年回去，心裏很難過，父親節快到了，給爸爸買了一隻派克鋼筆寄過去，但是我知道他不想要這些，他隻想要看看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