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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拎著東西回到家,心裏並沒感到太大的打擊,倒是林媽媽哭得像一個淚人,好像我不是暫時的失業而是查出了永遠的絕症。她這樣一哭就等於為我做了一次廣告,林毅很快就知道了李東平的父親報複我的事,他當時就要去找李東平的父親當麵論理,但林爸爸製止了他,說這工作本來就是他幫忙的,現在不幹也罷,又不是找不到工作。但我不願意再麻煩林家人,我想到外地去找工作,不想再呆在這個城市。
就在我準備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有一天我在家中的信箱裏發現了一封信封上隻寫“林可收”幾個字的信,沒有郵戳,看來是有人直接來投插進林家的信箱的,我打開信,上麵寫著:向陽中路57號23棟205陶紅,看到信立刻去這個地點找她問孩子的下落。去了就一切都明白了。後麵連落款和日期都沒有,我有點不敢相信,但這是找兒子的線索,我現在就像一個病入膏肓到處亂投醫的人,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決不會放棄的。於是趕忙收拾一下直奔信上說的地點而去。
找到向陽中路57號,發現是一個住宅小區,小區的綠化搞得不錯,路邊和牆角到處都是綠色。我向門衛打聽小區的情況,門衛說是開發時間不長的小區,入夥才三年,按照保安的指點,我很順利地就找到了23棟205室,我按門鈴說我來找陶紅,裏麵傳出一個女聲問我是誰。這時我也警惕了,我沒有告訴她我是誰,我不知道裏麵有著什麽樣的秘密,我怕我說出來就見不到兒子了。於是我說到裏麵再說,對方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開門讓我進去了。進了房間後,我發現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看上去裝修上是花了一定本錢的,到處都能顯示出那些材料的優質,但因為色彩太斑斕和雜亂而顯得不上檔次。女子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後一直不說話,我再三追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那一刻簡直像是一個擔負著曆史使命的演說家,我覺得我講的那些不管是言辭還是聲調的抑揚頓挫都比我的曆史課上得生動多了。那個承認自己是陶紅的女子在我的追問和演說之後並沒有表現得多麽受感染,而隻是蕭索地說樂樂確實在她這兒住過幾天,但現在被李東平送到哪兒她真的不知道,那語調明顯是不想跟我作更多的交流。但我當然不能善罷甘休,雖然她要做出一副送客的架勢,我根本就沒有動,也不準備馬上離開。從房間裏剛起床的一個小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她太像李東平了,臉部仿佛是李東平的縮小版。陶紅看到女孩子過來馬上就把她往另一房間拉。我追問陶紅這小女孩是不是李東平的女兒?陶紅一開始保持沉默,後來可能想到我能直接找到她的住處也就不做辯解,勉強地承認了,之後她還講了自己的故事和苦衷,原來她就是在林可之前跟李東平談戀愛並發生關係的那個女子,她和李東平的女兒已經四歲了,我當時算了一下年月,這個女孩比樂樂整整大了一歲半。陶紅說李東平一家人特別重男輕女,不過她認為對她還算不錯,給她買了一套房子,說等跟我離婚後就跟她結婚,但要她必須再生一個兒子,說著還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微微隆起的肚子。這時我才發現陶紅是孕婦。
我回到家把這個情況告訴了林媽媽,林媽媽叫我馬上到法院去告,但我覺得告陶紅沒多大意義,她現在也不知道樂樂的下落,可是林媽媽還是堅持催促我並陪著我在當天下午去了法院,民庭說這種事必須要有證據,林媽媽就把地址和姓名都寫給了民庭,請他們上門調查。然而,當民庭的人第二天上午去的時候發現我所說的陶紅像人間蒸發一樣不見了。
就在這樣的時刻,誰都沒有想到的是,李東平的父親因為廣電大樓建築款項上的經濟問題突然被免職,他氣急敗壞,當然地認為是林毅在搞鬼,於是就開始到處寫信告林毅的狀,陳然在客廳裏大聲宣布她父親已經打電話叮囑她不要讓林毅摻乎妹妹的事,注意影響以免耽擱這次晉升機會。林爸爸和林媽媽當然都不願有什麽事妨礙兒子的仕途,但林可又是他們的女兒,發生的事情也無法回避,所以隻有保持沉默。我心裏當時已經顧不得思念兒子的痛苦,隻覺得自己是一個多餘的人,頂替林可竟頂替出這麽多的麻煩,正如一個被領導絕對信任的人卻把一件簡單的工作完成得非常糟糕,我感到愧對林毅。
陳然則變得更加冷淡我,還常常含沙射影地責備我,並一再說我應該叫樂樂的生父出來承擔責任,幸好不久後她和林毅買了新房搬了出去,從此再也不用看我這張總是讓她感到晦氣的苦瓜臉了。
林媽媽等陳然搬走後感到鬆了一口氣,但我並沒有放鬆,我每天都在思考和尋找機會。看來機會真的是給有準備的人的,就在我苦苦找不到出路的時候,就在偶然的時間在報紙上看到城市大學中文係作家班的招生簡章。我決定去報考。不僅是這個作家班吸引我,因為我本來也想到這個城市先找份工作,於是就報了名,經過了兩個月的緊張複習,結果在那麽多的考生競爭中,我還是以優異的成績被錄取了,其實也不全是憑考試成績,發表過的作品也占了一定的比例,考試的時候我還想到過陳康,因為他偷偷地幫我投稿發表的作品在這次考試中為我加分很多。拿到了寫著林可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啞然,我在想,這一次我又將把林可的人生在另一個城市延續到什麽方向並能延續多久呢?開學時,我含悲忍淚離開林家父母,離開這個讓我愛恨交加的城市,再一次踏進了大學校園,這一次我也許可以完整地讀一次大學,雖然是以林可的名義。
作家班是春季開學,剛到學校雖然乍暖還寒,但校園裏性急的花兒已經不顧一切地爛漫起來了。學校是有百年校史的名牌大學,正因如此它才得以盤踞鬧市區。校園裏非常安靜,可謂鬧中取靜。學校的住宿條件不是很好,但對我來說能有個暫時屬於自己的地方已經很知足。原以為這次可以清淨地看書學習並以此來排解婚姻對我的傷害,暫時淡化一下對兒子的牽掛和思念,但我終於沒有得到安寧,李東平又知道了我的行蹤,他陰魂不散地跟過來了。剛開始是到我們係裏找係主任和書記,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我的種種“惡行”,係裏找了我的班主任,班主任找我談話說本來這都是家庭私事,但你的丈夫三番五次找係裏,而且每次都聲淚俱下,這樣對學校對你的影響都不好,所以希望你自己妥善處理好這件事再來上課。我想起李東平在法庭上的表演,對照這些天來的言行,我猛然想起張鍵說李東寧有神經病的事,所以我幾乎可以斷定李東平應該是有神經病的,我打電話給韓冬,韓冬叫我別張揚這件事,因為首先李東平肯定不配合去檢查,如果沒有醫院的診斷證明,李東平可以告我誹謗;另外如果查出來真的有了,那離婚的事情就更難辦,還有就是如果被精神病人傷害,病人是不負刑事責任的。基於這種種原因,韓冬說我隻能保持沉默。
我的事情隻能等待時間這位聖人來耐心處理。而在等待的這段時期,李東平生動活潑的騷擾從未間斷過,他的聰明才智發揮得淋漓盡致,曾經用謊言把值班室的阿姨引開,然後衝到我的宿舍把東西搶得精光,包括我的存折,那是我三年的學費。李東平拿著存折匆忙到校門外的銀行取了錢之後打電話給我說這一招叫做掉虎離山計。
存折上的錢是我所有的錢了,我是用林可的生日做密碼,所以被李東平試出來很正常。林毅送我的CALL機也被李東平洗劫,我一開始沒有把自己的情況告訴家裏。因為衣服一件沒留,我隻能換同學的衣服穿,借同學的錢吃飯,後來林毅來省城出差,到學校看我的時候發現我穿的衣服很奇怪,我隻好實話實說。林毅掏了一些錢給我,又帶我去買了衣服,他把自己身上的錢全部用光了。我不知道他回去之後是怎麽向陳然交差的,不過那時我已經顧不了那麽多,因為林毅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來了之後還繼續接受同學的接濟實在說不過去。
李東平還不時打電話來騷擾,一會冒充林媽媽,一會冒充是韓冬。害得我每次聽電話都會咯噔一下,不知是真的家裏來電話還是李東平又在搞鬼。期間他還把我騙回去一次,說我回去他就把樂樂帶給我看,我思兒心切竟然信以為真。李東平讓我別告訴林家任何人,因為他的父親並不同意讓我見孩子,而是他念著跟我畢竟夫妻一場才讓我看一眼,但條件是,我見完孩子之後的事情都得聽他的,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我隻身返回宿河市,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李東平到火車站接上我之後就直接把我帶到了陶紅住的房子裏。到了那裏我才知道又是一場騙局。一進房間,李東平的笑容突然變得無比狡黠,他做出一副深表同情的表情低沉著聲音對我說,看來母愛真是偉大啊,但是再怎麽樣你也不能蠢到相信我會把孩子帶給你看啊!我對你的智商真是感到痛心疾首啊!我沒等李東平講完就轉身離開,李東平一把拉住了我,說,你想走,你覺得我會放你走嗎?你確信自己能輕易就走出去嗎?既然來了就好好伺候伺候我,陶紅要生孩子了,我最近一直在外麵找女人,法律上你還是我的老婆呢,你有跟我上床的義務知道嗎?我掙紮著往大門方向走,但當時已經瘦成八十斤的我在李東平的雙臂夾縛下,根本動彈不得。我大聲呼救,李東平笑著警告我,你叫了沒用的,不會有人來,因為我經常在這裏打陶紅,每次她都大喊大叫,鄰居和物業來了幾次之後就不來了,誰管人家的家務事?!陶紅已經被我打服帖了,我就不信就打不服你!說著就就開始對我拳打腳踢,我決定跟他拚命,用盡全身力氣反擊,可是,李東平隻輕輕抬手就把我打倒在地,並一隻手抓住我的雙手,另一隻手抓緊我雙腳,像捉一隻撲騰不止的小鳥一樣拎了起來,然後一腳踹開虛掩的臥室門,扔一口袋麵粉一樣將我一把扔到了他和陶紅兩個人的床上。當李東平第三次把反複翻身下床準備衝出房間的我扔回床上後,我於筋疲力竭中昏厥了。在昏厥前李東平每次把我往床上扔的時候我都聽到他破口大罵說,你這個自命清高的婊子,竟然看不起我,我就不信降不住你!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股濃濃的煤氣味嗆醒,我睜開眼睛,李東平不在房間,隻看到了床頭懸掛著的李東平和陶紅的合影放大照片,兩個人笑容可掬地緊緊依偎在一起。
聽到我的咳嗽聲,李東平在門外很關心的口吻問我,煤氣味道很不錯吧?聽說因煤氣中毒而死的時候臉色是很好看的哦!念我們倆夫妻一場、你剛才被我壓在下麵很順從不反抗的份上,我對你不薄吧,我讓你死得很好看!說完,我聽到門下方的縫隙處煤氣管子在來回移動,李東平來回擺動著煤氣軟管,一邊跟我說,讓煤氣進去快點,讓你早點去西天。
這個時候的我才知道自己已經被李東平又一次強奸了,但我沒有惡心,也沒有咒罵,因為我張開嘴的力氣都沒有了!而且我覺得一切都已經不重要,我已經行走在死亡的路上。我在心底默默地跟樂樂說,媽媽對不起你!來生我一定來找到你!
在越來越濃烈的煤氣味中,我已經無力咳嗽,我思維漸漸微弱,意識漸漸模糊,我感到自己不停向高空飛升,飛到天花板之上,緊接著跌入一片黑暗中,我奮力站起身試圖看清周圍,慢慢地我發現自己正在穿越一條長長的隧道,我能看到隧道盡頭有一束光,我向著那束光明奔走,但我身體太輕,總是站不穩,踏不到地麵,就在我焦急無奈的時刻,突然一陣緊急的敲門聲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盡管那敲門聲是那樣的遙遠。但是,因為緊接著就是林毅與李東平的推搡和高聲爭吵,最後隻聽到我房間的門被林毅一腳踹開,我非常驚詫林毅怎麽會有這樣大的力氣。之後他說人在氣急的時候,爆發力是會超乎尋常的。
林毅破門而入把我抱起來就直奔醫院,其實把我抱出房間呼吸到外麵的空氣之後我就已經完全清醒了,但我沒有力氣阻止林毅把我送到醫院。林毅告訴我他是臨時被安排出差到省城,辦完事又臨時決定去學校看我,我的關係最好的同學告訴他我回家看孩子了。他緊張得即刻返回,發現我沒回家,就知道事情不妙,在幾個地點尋找無果的情況下,林媽媽突然想到了陶紅的住處,林毅一聽就立刻狂奔而來,他說他有非常強烈而可怕的直覺,覺得李東平要傷害我到死。所幸他及時趕回、及時找到被關在煤氣中的我。
醫生診斷我是中度中毒,隻是呼吸和脈搏增快,全身無力,四肢冰涼,嗜睡,而且麵若桃花。所幸沒有留下後遺症。在醫院吸了幾個小時的氧氣就被允許出院了。在家休息了三天我就返校了,盡管林媽媽堅決不同意,但我比她更堅決地離開了,因為我不想讓林媽媽看到我身體的虛弱,我假裝身體已好,我無法麵對林媽媽對我痛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哀怨眼神,我沒去想我為何當時會相信李東平的鬼話,我估計當時的自己智商確實已經低到極限了。不如趕快回到學校,自己麵對自己的低智商。
我不知道李東平怎麽會有那麽多的精神和那麽濃厚的興趣,他好象終於清晰了人生的目標,找到了自己今生的遠大理想那樣孜孜以求,堅持不懈地捉弄我、折騰我,苦思冥想各種方式方法,一有新的靈感馬上就來對我進行試驗。有時他對我的偵破方法更是奇妙驚人,我常常慨歎公安部門不招聘他去做偵探真是對人才的極大浪費。更多的時候,我還是羨慕李東平在公務機關工作的愜意和閑適,我覺得那樣的工作比休閑度假更隨心所欲。
我返校沒幾天,李東平又殺來了,他一直跟蹤我,像幽靈一樣有時出現在宿舍樓下,有時又突然出現在食堂,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會從後麵拍一下我的後背,看我嚇得大驚失色,他就得意地笑。那個階段的我猶如一隻戰戰兢兢的小鬆鼠,自以為敏捷地在叢林中奔走,但還是時不時被枝頭的鬆果或不分時間地點隨時拋擲而來的石子驚嚇地抱頭鼠竄。後來我隻好搬出城市大學的宿舍,租住到醫科大學的校外宿舍區去了。那是在醫大校外的一個小型生活區,隻是一排平房,裏麵住著幾個醫大的研究生。幾個在職的進修醫生和未來將成為醫生的學生性情都非常好,其中有一個男婦產科醫生更是妙趣橫生。我們一起住的男男女女都很喜歡他。過了不多久,李東平又神通廣大地通過跟蹤找到了我。一天深夜,我看到宿舍窗台上的樂樂的相框突然抖動起來,感覺像發生了地震,我被嚇得尖叫起來,左右隔壁的心理學研究生和婦產科醫生跑過來一看,馬上一致判斷出是李東平幹的,於是他們幫我報案,結果等警車呼叫著到來時李東平已經跑了,警察跟著研究生到我的後窗察看情況,他們必須攀上隔壁一所學校的圍牆上才能看到,在那麽寒冷的深夜,幾個人被凍得瑟瑟發抖,站在圍牆上在強光手電筒的照射下看到我窗台上已經有了一個電鑽鑽出的洞,警察說這絕對不是偷東西,應該是惡作劇,於是就興趣索然地走了。等警察離開後,李東平又返回來把我的窗台鑽了兩次,好象我的窗台是他的一個電鑽作業,必須要當夜完成。一直陪護我的研究生曾撩開窗簾觀察外麵,我透過玻璃看到了夜色下一臉得意的李東平,鑽頭噴出的火花甚至讓李東平的臉清晰可見,且滿麵紅光。第二天,我的班主任又找我談話叫我住在校外要注意影響,一定要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把婚姻問題趕快解決掉,因為李東平已經到係裏反映我在外麵與兩個男人一起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