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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來接我們,因為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倒不是懼怕李東平。一方麵近幾年李東平家已經不再尋找,另一方麵,樂樂已滿十八周歲,已經再無監護權之爭,樂樂說他能夠麵對這件事來做出自己的判斷和選擇。這一次,我希望能跟李家徹底了斷,跟我一起已學佛六年的樂樂說,他也不希望來生還要跟李家糾纏。
當我帶著樂樂肩背手拉著大包小包出現在林家的時候,已經老態龍鍾的林媽媽和林爸爸驚喜萬分,他們萬萬沒想到我和樂樂會突然回家出現在他們的麵前,感覺我們像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的不可思議,林媽媽想摸樂樂頭,可是已經一米八六身高的樂樂讓林媽媽隻摸到了肩膀,林媽媽激動地說她以為她死之前都不會再見到我們了。
第二天,說服了一直反對我的“了結方式”的林家爸媽,我跟樂樂一起去了李東平父母的家。李東平的父母也已經滿頭白發,但他們依然能認識我,認出我的那一刻有一種驚奇,甚至有一絲久別重逢的喜悅,瞬間似乎又意識到了什麽,立刻拉長了臉說,你還有臉回來?說完朝著一個跟李東平很相像的女孩說,童童,打電話給你爸爸,天天找的人送上門來啦。我拉著樂樂雙雙跪在李東平父母的麵前說,今天,我和我兒子跪下向你們懺悔我這些年來給你們家帶來的困擾。我又叩了一下頭說,這一叩是我今生第一次給人跪下叩頭,我希望你們能忘掉以往的恩怨,不要再糾結於過去,樂樂也已經長大成人,他有他自己的人生。樂樂接過去說,我希望爺爺奶奶全家不要再打攪我外婆家的生活,他們已經老了,也不要再糾纏我媽媽,我媽媽已經承受了這麽多年,謝謝你們了,說完也叩了一下頭。李東平的父母似乎被我和樂樂的突然叩拜弄懵了,罵也不是笑也不是,正在尷尬中,李東平帶著陶紅進了客廳,李東平一見到我,立刻仇人相見的架勢,他破口大罵,一邊罵一邊用手指敲我的頭,一直跪著的樂樂站起來抓住李東平的手把它甩了回去說,李叔叔,我和媽媽今天來向您全家道歉,本來我們完全可以不來,但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以前有困擾你們的地方,我們非常抱歉!同時我也想跟您說,我媽媽默默承受了這麽多年的委屈一直都是在懺悔,我希望從此以後林李兩家不要再糾纏下去,我已經長大成人,我會盡一個兒子應盡的責任,保護好我的媽媽!
李東平聽完樂樂的話似乎被噎住了,頓了好一會,才罵出來一句,小兔崽子,給我滾!樂樂拉著我對著李家全家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後我們就離開了李家。
出得門來,我緊緊地抱著樂樂說,樂樂,你真的長大了,我真的可以放下了。
接下來,我該回自己的家鄉了。我原打算跟林家和盤托出我的身世,但猶豫再三我終於沒有勇氣麵對慈祥的林媽媽說出全部,我已經害得林家失去了一雙兒女,我不能再撕裂林媽媽對林可最後的母女情。我拒絕了樂樂的陪伴,並叮囑樂樂代替我好好照顧外公外婆:如果我坐牢了,你一定要每個寒暑假按時回來陪伴外公外婆;等以後走上工作崗位,也要盡自己的力量給外公外婆養老送終,你沒有親的外公外婆,林家的外公外婆就是你最親的親人了。如果我被判死刑死了,你也不要太難過,那是我去背負自己的因果,我會一直念佛到西方,我們西方極樂世界再見。聽了我這些“叮囑”,樂樂沒有哭,隻是緊緊地擁抱我好一陣才放開我。
我以出遠門去幫助一位出了命案的朋友為理由告別了林家父母。回到了闊別二十幾年的家鄉,出了火車站我頓時感到茫然,因為這個小縣城變化太大了,已經完全沒有當年的影子,火車站比原來的車站又大又新,問車站廣場的一位年輕警察向陽路在哪裏他竟然完全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麽路。我叫了一輛出租車請他把我送到一家律師事務所,我要先谘詢一下如何開啟我的訴訟。一位年輕的女律師接待了我,聽了我的簡單陳述,她瞪大了眼睛,說這個恐怕得要去公安局查檔案,二十多年前的事隻能憑檔案說話了!
我又叫了出租車來到了公安局刑偵大隊,聽說我是來投案自首,警察很高興,立刻打開電腦準備記錄,我請他查閱二十二年前的案底並簡述了我的案情。聽我說完,坐在最裏麵辦公室的一位老警察高聲說道,原來你就是當年逃跑的那個女大學生啊,我是當年辦你家案子的派出所民警。說完這句話,他快速走到我麵前仔細地看了我一眼,笑出聲說,你當時跑得太急了,你繼父並沒有死,接你的鄰居報案後,是我把你繼父送到醫院搶救的,半個月之後就傷好出院了。說完還盯著我說,你媽的喪事你都沒有參加吧?我點了下頭,等著他繼續講述我繼父的事。老警察搖了搖頭,沒有像我期待的繼續敘述我家的事情,而是隻感歎了一聲“可惜啊”!然後接著問我,你沒畢業就離家出走了?我回答了“是”,禁不住向他追問我繼父的情況,老警察說,我們當時調查了好幾天啊,可是你繼父醒來後說不起訴,後來就結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