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紅在路上

嶽紅:女,江蘇籍作家、詩人,畢業於南京大學中文係。出版過《零落一地的風》等個人文學著作八本。現居北京,致力於佛教文化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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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妙安(散文)

(2017-07-17 20:41:14)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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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妙安

    我親近百歲僧人,妙安長老是第一位。

最早認識妙安長老是在他95歲的時候。當時合肥佛教協會在他的倡導下創刊《教弩梵音》雜誌,長老還親自題寫刊名。“教弩”是緣於三國時期的教弩台——明教寺的前身。曹操為鉗製吳軍,派大將張遼屯兵台上而得名教弩台,也被俗稱“曹操點將台”。明教寺的聽鬆閣裏有“教弩梵鍾”。

我有緣參與《教弩梵音》的創刊,經過討論,創刊號上就刊發對創刊人妙安長老的訪談,大家一致推薦我去采訪妙老。我記得當時智潔師兄開車帶我去明教寺,我後來是這樣寫采訪文章的開頭:在沒有親近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之前,所有的猜測都是枉然。麵對一位95歲高齡、收授十萬弟子的僧人,除了敬仰,還是敬仰:不凡人物必定有不凡的傳奇,而不凡傳奇的背後便是不凡的智慧;若是平凡如一,則是大智若愚。

    那天去見長老的路上,我們心裏難免惴惴,畢竟那是酷熱的暑中。踏進明教寺的幽靜中,拜見住持界山法師,稟明情況,法師很熱心,立即去了長老的住所,一會兒就回來讓我們在他的辦公室稍候,長老等會自己過來。走進辦公室,這讓我們愕然——界山法師的辦公室是明教寺大門旁一個低矮的房間,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中能安然處之讓我對界山法師油然而生敬意!但想到等會要讓一位德高望重眾人仰敬的長老到這裏接受采訪讓我頓時不安,界山法師用微笑安撫了我,我因此內心也更生敬仰。而界山法師卻習以為常,他不斷地招呼我們吃那些工作人員剛送來的西瓜。

    不多一會,一襲紅色輕便僧衣的妙安長老果然如約而至,聽說他從九十歲生日開始就改穿紅色僧衣了,都是他的俗家弟子們供養的,他也就隨順大家的心意歡喜地穿著。妙老盡管手拄拐杖,但他並不依賴,拐杖隻是一份裝飾而已,是為了不拂弟子們一片好意、不讓弟子們擔憂。妙老步履從容輕捷,一進門就問:西瓜吃了沒有?問語清晰有力。原來,剛才的西瓜是長老派人送來。

    在我所了解的僧人中,由自己的母親親自送到寺院出家的屈指可數,而妙老是我第一個聽聞。妙老生於安徽省巢湖市中垾鎮一個農民家庭,幼年在鄉裏私塾讀書。他的祖輩都是虔誠的佛教信徒。受家庭潛移默化的影響,幼年的妙老對佛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2歲那年,母親在相隱寺福智老和尚的開導下送兒子出家,拜福智老和尚為剃度師,沙彌期間,篤信摯誠,受到器重。當時的妙老還給母親作了一首詩:慈母送子入空門,晨鍾暮鼓種善根;他日若能成大器,九玄七祖得超升。

    尚未成大器卻已經做上巢湖圓覺寺方丈兼中廟住持的時候,妙安法師盡心盡力整頓各寺廟的工作,然而,“文革”的浩劫毫無例外地波及了妙安法師和他的寺廟,妙安法師遭到多番批鬥,並被遣送回鄉管製勞動,離開了日夜守候的寺廟。

    在鄉間被管製的日子,妙老堅決不還俗,並堅守僧人氣節,隻要有時間,條件許可,就誦經禮佛。鄉親們為了照顧妙老,曾讓妙老看守瓜園,這是一件很輕鬆的活計。但是隻要妙老看瓜就必然丟瓜。因為,妙老看瓜的時候,見沒有人,就在瓜園誦經。大家掌握了妙老的管瓜園的方式,每次在妙老誦經時,就會有人入瓜園,輕鬆將瓜摘走。

   後來,為了照顧妙老的生活,鄉親們又給妙老說媒讓他還俗成家,妙老幽默地拒絕了,他說等我到六十歲再說吧。

十年浩劫結束,撥亂反正後佛教界恢複正常工作秩序。妙老被調到合肥,出任明教寺方丈。從此妙老便開始全身心投入恢複遭遇“文革”浩劫的明教寺,使明教寺開始進入健康有序的發展軌道。安徽省有17個地市,沒有妙安長老未到過的地方。任何一個寺院在落實政策、恢複建設方麵遇到困難,妙安長老都會陪著他們一起去政府各個部門尋求解決的辦法。先後收回了廬江的冶父寺、實際禪寺、宿州啟秀寺,嶽西的二祖道場無相寺以及合肥的大觀音庵、白衣庵、萬福庵等佛教房產。募資重建了紫蓬山西廬寺、巢湖市黃麓的相隱寺、合肥大蜀山的開福禪寺等曆史名刹。重建開福寺是妙安長老最欣慰的事,因為地處市中心的明教寺麵積太小,恢複建設開福寺,滿足了一個幾百萬人口大城市的信眾道場的需要。據說,每年除夕之夜到明教寺請求妙老摸頂的信眾多達兩萬人。

作為臨濟宗第45代接法人、安徽佛教的引領者,妙老一向重視正信佛教的弘揚。開福寺建好後,他立刻開始辦佛學院,並且首先從居士開始,讓居士學習佛法,對佛法的真諦有所了解。以學習班的形式讓居士係統地了解佛法不是單純的燒香、拜佛,保平安、求發財,而是讓信眾明白自己的本性,獲得生命的智慧。

 

    我們的交談很順暢、很愉快,並沒有因長老左耳失聰而受影響,每一次對著他右耳問幾個問題,他之後都會一一作答,一點都不會遺漏。在采訪過程中,我個人最受益的應該是妙老針對我提問的念佛和禪修問題,妙老例舉了永明大師的《四料簡》:“有禪有淨土,猶如戴角虎。有禪無淨土,十人九蹉路”。妙老說,做到禪淨雙修當然最好,所謂禪淨雙修,想要在生活中把禪與淨土相結合來修行,那在生活中就不要著相。這個主要還是看因緣。所謂禪宗,講的是內不動心,外不著相,明心見性,悟道成佛。並不是說坐著就是禪,你無論是坐著還是走著,哪樣都是禪。你要坐禪,無論是單盤,還是雙盤,你就不盤腿坐著也行。有的人坐到腿子疼的時候還坐,當你腿子疼的那時候,你坐都坐不住了,哪還想到禪呢。那就不要坐了,你就不盤腿坐著,這也是禪嘛!一切唯心造。不是有偈子雲: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隻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佛教裏有很多事情很難講,要有大智慧他才曉得。你看自己適合哪一個宗就走哪個宗的道路,你學禪宗就坐禪,你學淨土宗,就去念佛。行住坐臥,你走路的時候心中有佛,你吃飯的時候,乃至晚上睡的時候,最好在夢中睡著的時候還在念佛。長期這樣,一句阿彌陀佛在心間,就能生西方。現在是末法時期。當時佛在世的時候,有一個魔王波旬,他就說,將來我的子孫要吃你的飯,穿你的衣服,破壞你的家世。現在的假和尚就是這樣來的。我們作為佛弟子,當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就萬緣放下,一心念佛,自己成就了再說。

 

    采訪結束後已經是晚飯時分,長老留我們在寺裏用餐。一碗清淡的素麵配兩三小鹹菜,長老吃完麵後,揪下麵前一個饅頭的一小片,繞著碗內沿擦拭一遍,吃下饅頭,碗內已幹幹淨淨。侍者說這是長老多年的習慣,吃粥時到最後會用水衝洗後喝下。

    出齋堂時,長老認真地詢問“核實”我們是否吃飽,然後才在侍者的陪伴下去寺裏散步。長老的散步並不是簡單的漫步,每一朵花的敗葉、每一棵樹的枯枝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一會用手杖挑起覆蓋在綠植上的雜物,一會彎下腰拔掉一株西紅柿秧苗旁的青草;看到有一棵樹枯萎,他佇立樹前,神情莊重,慈悲自責。散步回到自己的方丈室門前,坐在老舊的藤椅上,靜看門前小花園裏的姹紫嫣紅,慈悲喜舍,詮釋三十七道品法……

    與長老合十告別,才發現他身邊的那一棵曇花有三朵花蕾含苞欲放。“諸佛妙法如優曇缽花,時一現耳,不可值遇。”細數妙老八十五個戒臘歲月(12歲出家),教化世間;我們也不可值遇,如優曇缽花,有幸領略一代長老的僧人氣節!

四年後,遵循過九不過十的傳統,妙老的僧俗兩眾弟子們開福禪寺為他做百歲壽誕音樂會,我有幸參與晚會的工作,當妙老在幾千弟子的期盼中走上舞台的時候,我突然理解了虛雲老和尚100歲恢複雲居寺時被徒弟們跪求長久住世的心願!妙老當然不可能長久住世,但我從心底祈願他住久點、再久點!他在,就是表法!

2016年12月 於合肥開福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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