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紅在路上

嶽紅:女,江蘇籍作家、詩人,畢業於南京大學中文係。出版過《零落一地的風》等個人文學著作八本。現居北京,致力於佛教文化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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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真法師的無話坪(散文)

(2017-08-13 23:50:54)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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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真法師的無話坪

行真法師是少林禪醫裏唯一一位可以懸絲把脈診病的法師。他一年四季都穿著一件土黃色的長衫僧服,那是真正的土黃色,因為僧服上總是有很多土塵,感覺那黃色就是由黃土染成的,給我誤認為他的長衫從來沒有換洗過。冬天的時候,長衫裏麵會添加進一件棉襖或絨衣,頭上會加一頂土黃色帽子,帽子的形狀類似於藏傳佛教寧瑪派的“貝夏”,但在我看來更像濟公的“帽兒破”。

行真法師每天都會來藥局,但很少說話,因為操著一口地道的河南土話,我幾乎完全聽不懂他的話,所以,都是幾個河南籍的小沙彌偶爾跟他言笑幾聲。每天在齋堂行過午齋,傍晚的時候他就悄無聲息地走了,有很長一段時間幾乎天天如此。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人。直到一個五一長假,有一天,少林寺突然有遊客昏倒,有人神色慌張地跑來找行真法師去搶救,我非常好奇也尾隨而去,來到昏倒的遊客麵前,圍觀的人給行真法師讓出一道縫,昏倒的遊客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像一個剛斷氣的死人。行真法師迅捷地從土黃色僧袍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用粗麻布包著的小包裹,打開麻布就看到一個更小的像茶具袋一樣的儲藏袋,從裏麵抽出兩根針,然後迅疾紮進人中,頓時病人醒了過來,眾人一片感歎,行真法師收起針,讓病人找個地方歇一會再走,自己則轉身離開了。

這讓我對行真法師產生了好奇,我問藥局裏跟行真法師熟悉的小沙彌,行真法師醫術很厲害嗎?小沙彌說,他很厲害的,能懸絲把脈。我似懂非懂,也將信將疑,但這很快就得到了證實。法國一家電視台的健康頻道找來少林藥局點名找行真法師。當時攝製組到的時候是晚上,行真法師已經離開了。師父跟攝製組的人解釋,行真法師第二天早上才會過來,聽完這話,背著攝像機的那個大胡子跟我幾乎是同一時間兩種語言問“行真法師住哪裏?”師父說,住在無話坪。我問哪三個字?師父說,你少問、少說就知道了。於是,我對行真法師又增加了一份好奇。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行真法師都在通過翻譯接受電視台的采訪,而所有人更感興趣的還是行真法師的懸絲把脈,畢竟,這樣的診斷隻是在古代電視劇裏看過,早已成了一種傳說。而行真法師三天之內在法國電視台的導演要求下表演了兩次懸絲把脈,讓病人坐在禪醫寮最裏麵一間房,按照行真法師的要求在病人手臂上扣了一根細繩,然後將細繩拉到大約7米之外的行真法師手裏,行真法師安靜地盤腿坐在禪凳上,一隻手拉直繩子,另一隻手輕輕地按在繩子上,像是搭在人的脈上,閉著眼睛,過了好長一會,他說出了那個病人的病情,居然跟那個病人的檢查結果完全吻合。

此後,每當看到行真法師我總是迎上前去跟他打招呼,想了解更多關於他醫術的情況,但他說的話讓我實在感到為難,隻聽懂一句“閨女,不錯!”雖然溝通語言不暢,但我還是每次都主動跟他打招呼,於是每次都會聽到他一句“閨女,不錯!”

突然有一天,外地有朋友來看我,聽說少林寺有幾十畝山地可以耕種,當即表示願資助藥局在山上種中藥材。於是我跟師父說明情況,師父讓一個小沙彌帶著我和我的朋友去山上實地考察。山上沒有修路,我們都是順著有人經常走的路徑上山,大約攀登了一個小時,總算到達山頂,我們已經大汗淋漓,氣喘籲籲,一身輕鬆的小沙彌說,行真法師每次隻需要十五分鍾就可以上山。那一刻我才知道那裏就是無話坪。

無話坪的山頂是一塊平地,是少林寺已經開墾過的田地,上麵零星種著一些中藥材和蔬菜,蔬菜靠近幾間房屋,房屋是由兩間正房和一間偏房構成,正房一間是簡單的佛堂,就一張供桌、一尊佛像,一個蒲團,另一間是一個臥室,一張破舊的木板床和一個實木但很老舊的書櫥,書櫥裏有幾本醫書和一堆破舊的課本,還有一個髒舊得看不出顏色的書包。我非常奇怪,小沙彌說這就是行真法師的住處,他收養過一個孩子,孩子現在已經去上大學了。再看那間廚房,土壘的灶台,灶台前堆了一堆從山下揀來的幹樹枝。從廚房退出來,看著麵前鮮豔的青菜和蘿卜,我突然眼眶發熱,真的無話可說,隻對著行真法師的房子拜了三拜才下山。第二天再見到行真法師的時候,我告訴他我昨天去了無話坪,行真法師對我豎了豎大拇指。

後來,行真法師收了個學醫的徒弟,也跟著行真法師住上了無話坪。夏天的一個傍晚,行真法師的徒弟突然打電話,說行真法師被毒蜂蜇了,毒性正在發作,已經神誌不清,他馬上背著師父下山,叫我安排車到山下道路上等著好爭取時間去醫院。我安排好了車,又叫幾個武功高強的沙彌跟車去幫忙,為了不占用車位,我沒有隨車去醫院。但是第一時間便知道行真法師搶救及時已經蘇醒並留院觀察。

晚上,當我帶著一大堆營養品輾轉找到行真法師所住的病房時,心裏陡的黯然。行真法師的病房是個大病房,裏麵一長排五六張病床,病床上的每個病人都有家人或子女陪伴在側,噓寒問暖,隻有行真法師的床邊坐著一個小沙彌,兩望無言。我的眼淚出賣了我世俗的情懷,行真法師看到我很高興,他額頭被毒蜂蜇的包還沒有完全消除,我說行真法師,我被你嚇死了!行真法師低低地回了我一句,但是我沒有聽懂,他徒弟翻譯說:師父說,沒什麽,救不過來就要感恩毒蜂成全我回故鄉,去見阿彌陀佛了!

2016年10月 白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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