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華裔美國空軍醫生在伊拉克的戰地日記 (連載之十八)
美籍華裔Y君在中國大陸出生長大, 醫學院畢業之後移民美國, 後繼續行醫, 並加入美國空軍, 現任美國空軍少校軍醫. 2006年一月十四日至五月十六日他被派往伊拉克巴拉德空軍基地駐防, 作航空醫生. 在這四個月中, 他把每天的見聞和感受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下來, 通過電子郵件送給在美,中兩國的家人及好友. 以下的章節是根據他的日記整理摘譯出來的.
如需轉載, 請與譯者聯係. 作者保留版權. ---譯者注
攝影記者T.M.
2006年三月五日
今天是星期天, 天氣晴朗, 溫暖, 陽光普照, 又是一個好天氣.
早上九點我從CASF下班回"家". 昨天CASF比較平靜, 沒有急需空運的危重病人, 也沒有成群而來的病人, 我甚至能有4-5小時的睡覺時間, 中間隻被Romo上尉(傷病員協調中心PAD的一個護士)的電話打斷過一次,他提醒我下班前再去一號加護病房複查一下三個麵部燒傷的病人,他們是因路邊炸彈(IED)爆炸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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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28歲, 白人,平民, 美國公民. 他在德州奧斯汀出生, 長大, 上學, 並且現在仍居該處.
我先是在空軍戰地醫院急診室給他作空運前的例行檢查時見到他的. 隻交談上幾句話 我就感覺到他不象一個大兵. 他頭上留著長發, 左分頭發式, 沒有剃大兵式的小平頭.他的頭發隨著他講話上下晃動. 他穿著一件很普通的灰色T-恤衫,不招搖.他談吐文雅,口齒伶俐,頭腦清晰,舉止不俗.他有一口標準的美國中西部口音(中西部口音為美國標準口音,相當於中國的北京口音).我注意到他沒有一句大兵們常用的口頭禪,諸如"Yes, Sir","Roger that"("是"的意思), "Houah!"("是的,我在",表示同意或明白了).而這些口頭語我也是剛剛才學會的.他床邊沒有任何軍人慣用的隨身物品,如睡袋,防彈衣,頭盔,或武器. 他就象是我在美國的急診室常見到的任何一個普通的年輕人一樣. 他躺在擔架床上,整個左腿被固定住了:大腿外麵被外固定器固定,黑色的鐵杆從白色紗布兩邊伸出來;腳,踝,小腿上了石膏,很沉,不能動,隻有腳趾頭露在外麵.我在納悶:他作為一介平民,怎麽會來到這戰火紛飛的地方呢?
給他檢查完後,我開了醫囑,讓護理人員將他轉移到靠近空軍醫院的CASF.他被送到CASF後,我又去看過他一次. 他躺在緊靠著水池的(洗手用的)擔架床上,看上去放鬆,無不適,手裏拿著一袋慰問品.CASF裏大約有70張病床,每張床旁上都放著一袋慰問品.有些慰問品被擔架床的新主人拿走,有些在等下一位新主人.這一批慰問品是美國的一群小學生們寄來的,每一袋裏都有一手工製的慰問卡,卡上寫著諸如"感謝你保衛我們的自由","我們支持我們的英雄","我們為你祈禱,"等這一類的在任何時候,地點和場合都會是"政治正確"的話.它們是專送給受傷的士兵的.我想送給受傷的美國平民或其它國家的合同工人也應當可以吧.以前,我見過一個在建築公司工作的英國合同工拿了一個,一位一句英語也不會講的格魯吉亞軍人也得了一個,還有其他人也拿著這些慰問品.
在同他隨意交談中,我得知TM是一位攝影記者,為ZUMA通訊社工作.他從德州大學Austin校區獲得了曆史學本科文憑.我告訴他我太太也是從德州大學Austin校區畢業的.我的住院醫生訓練是在Austin的Brackenridge醫院做的,我們的第一個孩子Alice是在那裏出生的.他聽完後笑了,並很有感情地將Brackenridge醫院稱作"Brack",Austin當地人也是那樣稱呼的.很快我們就找到了共同語言.
T.M.是三天前受傷的.當時他被編在步兵排裏,與他們一同執行任務.步兵們在搜查一棟住房時,他站在旁邊拍照,突然他的左大腿中彈,接著左腿踝關節上麵的小腿又中了一槍.當時他並沒有感到很疼.步兵排裏的一位急救人員試圖救他時,自身也中了彈.那次行動隻有他們兩人受了傷.TM被送到附近的戰地救護醫院(CSH,Combat support)救治,在那裏他被發現左股骨遠端粉碎性骨折,以及左脛骨遠端骨折,傷及關節麵.作了手術並待病情穩定後,他被直升飛機送到巴拉德的空軍戰地醫院來,等候空運回美國繼續治療.
當時他不是很疼.他擔心的是將來是否留下後遺症,如他將來還能不能行走.我叫他放心,六周後他就可以走路了,但不能百分之百保證.他的左腳踝將來極有可能患創傷性關節炎.他現在也顧不上這麽遠的事.
"你中彈受傷後,害不害怕?"我問道.
"不怕,我沒有想到這會發生在我身上,"他答道.
"很多記者在這次戰爭中受傷,你從沒想過這一點嗎?"
"到目前為止,我是唯一的一個攝影記者,"他還在否認.
"在戰區你有醫療保險嗎?"
"我工作的公司隻給我買了與常規戰有關的傷亡保險. 我做了手術後,躺在CASH的病床上麻藥剛過,馬上給在美國的保險公司打了幾個電話.他們的回答有點叫人失望.他們說我的保險不保因恐怖襲擊造成的傷亡. 而他們堅持認為我的傷是由恐怖襲擊造成的.這之間隻有很微妙的差別.回到美國後我還得找他們講清楚,可能得費不少勁."
"他們給你的薪水很高吧?"
"薪水還可以啦.我喜歡我的工作,我在這兒過得挺有意思的."
"你傷好了以後會回來嗎?"
"有可能吧, 這得要看我的腿傷恢複得怎麽樣," 他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