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華裔美國空軍醫生在伊拉克的戰地日記 (連載之十)
啟茂 譯
美籍華裔Y君在中國大陸出生長大, 醫學院畢業之後移民美國, 後繼續行醫, 並加入美國空軍, 現任美國空軍少校軍醫. 2006年一月十四日至五月十六日他被派往伊拉克巴拉德空軍基地駐防, 作航空醫生. 在這四個月中, 他把每天的見聞和感受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下來, 通過電子郵件寄給在美,中兩國的家人及好友. 以下的章節是根據他的日記整理摘譯出來的, 共十一篇. 剩下的章節以後還將陸續譯出.如需轉載, 請與譯者聯係. 作者保留版權. ---譯者注
合同工B.B.
2006年三月十三日
今天 天氣晴朗, 陽光普照大地, 美極了. 今天又是一個U3日,就是說, 我們任何出門的時候都必須身穿防彈衣,頭戴鋼盔, 即使上廁所, 上食堂, 去健身房, 或去空軍戰地醫院, 或到別的辦公室去辦些雜事都得如此. 一個說不上什麽名字的伊斯蘭節日昨天結束, 今天當地人該出來活動了, 基地外麵的戰事恐怕會多一些.
今天早上我在急診室值班. B.B.是第一個病人. 他46歲, 是一位搞建築的合同工, 平民, 為一家建築公司作事. 他是美國公民.
昨天中午時分, 他和手下的一些運輸隊的人在巴格達地區運送建築材料到一個伊拉克軍事基地途中遭到伏擊, 一位伊拉克同事立即中彈身亡. B.B.的右臂靠近肩部的地方以及頭部和背部被小型武器擊傷, 他立刻被送往位於巴格達的第十野戰醫院救治. 他的右臂用外固定器暫時固定起來了. 今天早上, 他的氣管插被拔除. 上午他是用直升機送到這裏來的. 他將由飛機送往德國作進一步治療.
我是從急診室前台的擴音器喇叭裏得知直升機即將到達的消息和B.B.的病情簡報. 預計到達時間四分鍾. 這樣創傷隊就有足夠的時間作準備, 包括X-光技術員, 化驗室, 藥劑師, 以及協調管理人員等可以招之即來.
正如剛才廣播裏說的那樣, 幾秒鍾後, 直升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地傳來了, 打破了早晨的寧靜. 一兩分鍾後, 一位急救人員全副武裝地從急診室門口進來了. 他頭戴鋼盔和防沙鏡, 身著防彈衣, 肩上扛著步話機, 腰別手槍. 緊接著是躺在擔架上的受傷的病人. 那位急救員一邊將裝著病曆和X-光片的CD的牛皮紙信封遞過來, 一邊簡短地介紹病情. "十分鍾前已經靜脈注射10毫克嗎啡," 他補充道. 在將BB從擔架轉移到急診室的病床上時, 他痛得大聲呻吟起來, "慢點, 請慢著點兒."
我開始給BB作檢查. 他是個大個子. 由於剛才挪動導致的疼痛使他從嗎啡致眠下清醒過來, 身體開始躁動著. 他可以說出完整的句子. 很顯然嗎啡的劑量還沒有完全被身體吸收. 他呼吸道暢通, 心跳, 血壓, 呼吸等生命體征正常且穩定.靜下來後他顯出常態. 他仍然神智清醒. 他那剃光了的發亮的腦袋後枕部有一道三英寸長的釘合(釘書機式縫合)了的傷口. 他的左頸部有一左頸總靜脈插管(Central Line Placement, 在一塑料套管導引下直接向右心房輸液), 左肘前臂上正在靜脈滴注乳酸林格氏液, 右上臂中間有一道5到6英寸長的鬆散的縫合線. 白色繃帶外麵被血浸得透紅. 鋼製的外固定器從繃帶包紮兩頭的骨骼肌肉及腫脹的肌皮中伸出來, 牢牢地將斷碎了的肱骨固定好. 他的右臂, 肩膀和肩胛部上有一大片散開的, 象雞啄米式的小傷口. 隨同病人帶來的刻在CD光盤上的X-光照片顯示肱骨中段粉碎性骨折. 右臂, 肩膀和上胸部位有十幾塊小榴彈金屬片. 他的後背中間偏下部位有一開放性傷口口, 裏麵填塞著大量紗布, 紗布浸透了鮮血和血色體液. 當我將紗布拉出來想探察傷口時, 他又痛得大叫起來. 我隻得又要了10毫克嗎啡, 藥劑師遞給護士後, 護士將嗎啡靜脈注射進他體內. 我檢查了傷口, 傷口並不深, 但向四處延伸, 象是口小底大的罐子. 根據病人病曆上的CT結果, 顱骨, 大腦, 脊椎及脊柱都沒有受累及. 他還算萬幸!
從檢查過程前前後後的交談中得知, B.B.是一位海軍陸戰隊預備役軍士長, 不服役時他是一位合同工.連預備役一起,前前後後他已經服役二十多年了. 不久前他曾被征召, 由海軍陸戰隊被部署到伊拉克一年(美國預備役人員未被征召時仍為平民身份, 一旦被征召則必須服役, 有點類似中國的民兵製度). 服役完後他又以個人身份重返伊拉克, 在目前的工程公司做合同工. 這次他在伊拉克差不多兩年了. 我猜想, 如果沒有其它原因, 一定是金錢因素驅使他又回到伊拉克. "我已經向上麵遞交了退休申請報告, 打算今年七月份退休, 沒想到這次災難會發生在我身上," 他說完後, 就被推到手術室由骨科醫生作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