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褲腿上的泥巴留著,說不用拍,這是家鄉的土。59歲的人,在祖墳前跪得很低,在燈光下站得很高。停留四十分鍾,卻比一場四小時的演出更重。

晚上他捧著兩箱橘子,一箱果凍橙,對著鏡頭說,掉地上我也要撿起來吃,甜在心裏。沒有口號,沒有誇張,第二天,更多人知道江夏烏龍泉的果子有多甜。
有人說他在台灣長大,根會淡。錯了。他父親1932年生在江夏西任德升灣3號,1949年離家隨部隊輾轉到台灣。九十多歲了,說起老家,還是那個腔,還是那句想念我們家鄉。

他第一次踏上那片土,是1997年。跟著父親回去,村路爛,祖屋破,鄉親圍住他倆,把家裏前前後後的事說給他聽。他站在泥地裏聽,像個後生,那天他在心裏安了件小事,要讓父親的鄉愁有落處。
他不是嘴上說。2003年,他帶著爸媽冒雨回去,捐了錢,在江夏圖書館辦了個電子閱覽室,讓孩子摸到鍵盤。村裏路難走,他又出錢修成水泥,雨天不再一身泥,晴天不再一身灰。

2020年,武漢最難,他捐款捐物,還錄視頻打氣。2025年年初,他挽著九十多歲的父親,講著武漢話,給鄉親拜年。老人的一句我還是想念我們家鄉,把心上的那道口子掀開給人看。
真正的體麵,是認得回家的路。
不是名氣,不是排麵。

這次是11月。天剛亮,他從武漢市區出發。說是順便,車一停,村口早有人等,老人牽著孫子,年輕人提著手機。他下車就笑,打招呼,沒擺樣子。身上隻穿一身同色的夾克和長褲,頭發豎著,人很挺。
先去山坡。香點上,跪下去,起身時褲腿沾泥,助理想拍幹淨,他搖頭。那點泥,他要帶走。山裏有霧,安靜。他站著不說話,像在和誰嘀咕,隻有煙在手裏繞。

回村,他走進那座石頭房。年初他回來看過,屋頂漏,牆裂。現在變樣了,鄉親自發湊錢出力,修舊如舊,瓦一片片換,縫一條條抹,保住原來的樣子。堂屋牆上貼著他的老海報,二十多年沒撕。土灶也修好了,大家記得,他父親愛喝那口鍋巴粥。
他在土灶邊站了很久,手摸著那圈黑印。火早滅了,溫度還在。他沒多說,隻是點點頭。

門口的石壩上,他搬來小板凳坐下。鄉親遞橘子,他接過就剝,邊吃邊聊。白發的老人抓著他的手,說他父親年輕時的事,他認認真真聽,追問細節。有人要合影,他笑著把老人孩子拉到中間,還叮囑,把祖屋一起拍進去。
沒有保鏢擋人,沒有人為他清場。像一個出門打拚的孩子,回家坐一坐,聽一聽。

時間緊,他隻待了四十分鍾。走之前再三道謝,說替父親謝謝大家修屋。有人把剛出鍋的熱幹麵塞到他懷裏,芝麻香很濃。他收好,回頭又說,大家都保重。
很多人問,為什麽不多待一會。因為工作排著,因為他不是隻為這次回去。可這四十分鍾,已經把他心裏那條順序做完了。先拜,再看屋,再陪人,說完就走。這不是形式,他每次都這麽來。

你會發現,鄉親把他當自家人。他也把鄉親當自家人。你出力修我的屋,我出力修你的路。你給我一碗麵,我給你一段視頻。中間沒有合同,隻有信任,這就叫雙向走近。
他把舞台上的掌聲換成村口的喧嘩,把海報上的笑換成院子裏的笑。他說謝謝的次數,比合影多。他提醒攝影師把祖屋拍進去,他記得什麽該留在畫麵裏。

很多人提到人設。有人設崩了,就去補。有人不設,就沒什麽可崩。他做的事很單,去了就拜,見了就坐,走時就說謝謝。他不怕土弄髒褲子,他怕把父親的牽掛弄丟。
父親一輩子跨過海峽,鄉音沒丟。兒子把這條路走回去,一次比一次熟。他在外麵的名字再大,也給這座小灣留著位置。
晚上,他還要去排演。燈一亮,歌一首接一首。他唱愛情,也唱堅持。清晨的霧,土灶的煙,橘子的甜,熱幹麵的香,都在他嗓子眼裏待著。
人們說他溫潤。他其實很硬。他認定的順序,不改。
他把最好的戲演給觀眾,把最真的那一麵留給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