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紐約JFK機場回北京,登機後空姐過來問隔壁老者:您是登機了輪椅嗎?到北京後會有人在飛機口等您。
飛機和機場,其實已經是我們最接近文明的地方了,使用輪椅的乘客,會得到照顧。因為機場是最接近“和世界接軌”的地方,很多地方的機場,都在前麵加上“國際”兩個字。
高鐵就會差一些,如果是公共汽車,幾乎沒有任何辦法。今年夏天,書店辦了幾場“輪椅友好”活動,有一些使用輪椅的朋友過來。
園區有無障礙衛生間,但是長時間是鎖著的,在我們的反饋下,衛生間開始打開了;書店前的坡道,設計的時候是考慮到輪椅的,但是太陡了,電動輪椅根本上不來。至於地鐵出口到書店這幾百米,我都不好意思問了。
我們是一個“強者友好”的社會。
在路上,你根本看不到使用輪椅的人、盲人,這不是因為他們不存在,而是他們沒辦法出現在你的視野中。
我先天性弱視,而且這兩年視力越來越差了。所以,我反而能夠“看清”一些問題。
以我的經驗來看,日本是世界上最發達的國家。我在東京四個月,隻看到一塊地磚鬆動,還被施工圍了起來,施工人員給路過的人鞠躬道歉——在那裏,我可以在任何一條路上放心跑步。
我還注意到日本樓道的照明設計,它們都不是很亮,但卻都注意到細節,可以讓視力差的人看清樓梯、台階。
在中國人看來,紐約是極不安全的,簡直是野蠻人的世界。但是在曼哈頓66街乘坐公交車的時候,我看到一輛公交車停下來,從前門伸下一個“浮橋”,讓一位使用電動輪椅的女士開上去。排隊的人都習以為常,既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多餘的關照”,不會幾個人圍上來幫忙。
實際上,紐約地鐵裏嬰兒車、寵物、輪椅乃至自行車、電動自行車都很常見。我沒有絕對的混亂,相反,我被深深感動:不管你是一個怎樣的人,大家都可以平等使用地鐵這種公共設施。紐約地鐵是“落後”的象征,但在有些方麵,它卻守住了底線。
或許根本就沒有“守住”這個動作,在這裏,社會的“進步”總體上是均質的。
這次去紐約,晚上西麵的72街的蜀留香餐廳,步行回東麵57街的酒店,我發現盡管那些街道非常老化,沿途不斷飄來“罪惡”的大麻味道,但是所有的路麵都非常平坦,可以放心“盲走”。
據說一些美國的“網紅”來到中國,大讚這裏的先進。沒錯,中國的高鐵要快得多;高鐵站非常宏偉;地鐵準點,安靜……
這些都是事實,但這卻是一個“強者視角”,他們不會注意到,為什麽在高鐵站看不到輪椅使用者?
某種意義上,在深圳機場的鄭智化,其實也是一個“強者”。一個名人,他反映了問題,就有足夠的關注,在成都街頭,一個遇到麻煩的輪椅使用者,隻能打電話給自己的親朋好友過來幫忙。
我也能理解那些攻擊鄭智化的人:你鄭智化遇到的問題,其實就是大部分的日常。大部分人都四肢健全,不用使用輪椅;但是在“強者友好型”社會,你總有短板。你腿腳好用,視力5.0,但是你遇到權力或者那些堅硬的東西,也隻有連滾帶爬。
鄭智化說了出來,而且大驚小怪。這反而讓我們不快:我們都忍了,你忍了不就行嗎?
我回到書店。店員就給我看了“整改通知書”,因為有活動沒有報備,過去一個月書店沒辦法做任何“閱讀活動”,營業額慘淡。這就是我遇到的“堅硬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