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代戰鬥機F-35由美國與八個國家合作研製,堪稱國際合作的典範。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研發下一代戰鬥機F-47的計劃時,對新戰機的性能讚不絕口,同時還表示,賣給盟友的版本將是特意降級的機型。
特朗普上周說,那樣做是有道理的,“因為也許他們有一天不再是我們的盟友。”
對許多與美國結盟的國家來說,他的說法證明了一個相關結論:美國不再值得信任。隨著特朗普對盟友的經濟、與它們的防務夥伴關係,甚至它們的國家主權發出威脅,就連尚未受到直接影響的國家也已看到了事態發展的走向。
就目前而言,這些國家正在通過談判,將接二連三帶來的衝擊造成的傷害降至最低,其中包括預計將在4月生效的涉及範圍廣泛的新關稅。與此同時,它們也在減少與美國的合作。鑒於恐嚇將成為美國對外關係的持久特點,它們要試圖走自己的路。
舉幾個例子:
——加拿大已在今年3月與澳大利亞達成一項價值42億美元的協議,研發尖端雷達技術,並宣布正在就參與歐盟軍事建設進行談判。
——葡萄牙和其他北約國家出於對美國控製零部件和軟件的擔憂,正在重新考慮購買F-35的計劃。
——歐盟與印度之間的自由貿易和技術協議談判,經過多年拖延後突然加快了步伐。
——巴西不僅在增加與中國的貿易往來,而且正在甩開美元,用人民幣進行結算。
——包括波蘭、韓國、澳大利亞在內的多個國家,關於是否要製造或確保獲得核武器的討論現已屢見不鮮。
隨著其他國家變得更加富裕、更有能力,加上越來越不相信美國會永遠占據世界中心地位,它們已開始與美國保持距離。但在特朗普第二次擔任總統的這幾個月極大加速了這一進程。
曆史和心理學對解釋其中的原因有所幫助。據研究國際關係的社會科學家稱,幾乎沒有什麽比不信任更能對地緣政治產生如此強烈且持久的影響了。不信任已多次導致有關巴以衝突的談判破裂,讓美蘇之間的冷戰緊張局麵持續了幾十年。
所謂的現實主義者們把國際關係視為自私自利的國家之間無關道德標準的競爭,他們提出,始終應該對信任持懷疑態度,因為相信他國懷有善意是存在風險的。
但特朗普引發的不僅僅是謹慎的懷疑。他對盟友們的不信任已得到了回應,這種不信任體現在特朗普的零和博弈信念中,他認為別的國家得到的好處是美國的損失。這已經產生了我們熟悉的結果——不信任的螺旋式下降。研究表明,如果你認為對方(或他國)不值得信任,你就更有可能不知羞恥地違反規則和契約,這會進一步加深合作夥伴對你的不信任,導致更多的好鬥情緒或減少雙方的互動。
“信任是脆弱的,”俄勒岡大學的心理學家保羅·斯洛維奇在1993年發表的一篇關於風險、信任和民主的開創性論文中寫道。“信任的形成一般相當緩慢,但信任可能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或錯誤在一瞬間被摧毀。”
盟友們指出,特朗普摧毀信任用的是持續的打擊。
他對從墨西哥和加拿大進口的產品征收關稅,無視自己上次擔任總統期間簽署的北美自由貿易協定,讓美國的這兩個鄰國震驚。
特朗普威脅要把加拿大變成美國的一個州,揚言派美軍到墨西哥追捕販毒集團,這些盛氣淩人侵犯主權的言行與他對格陵蘭和巴拿馬運河的要求類似。他將俄羅斯對烏克蘭發動的戰爭歸咎於烏克蘭,這就進一步疏遠了盟友,讓它們不禁發問:美國是要捍衛獨裁者還是民主國家?
盟友們比較快地形成了看法,就算特朗普最大膽的提議——比如把加沙地帶變成中東的裏維埃拉——隻是幻想,但大趨勢的走向卻是一致的:未來的世界秩序不再像是奧運會那樣,而更像是終極格鬥。
也許沒有哪個國家比加拿大更為震驚了。盡管兩國軍事力量懸殊,但加拿大與美國保持著世界上最長的不設防邊界。為什麽?因為加拿大信任美國。現在,他們已在很大程度上不再信任了。
加拿大總理馬克·卡尼周四表示,加拿大與美國的傳統關係“結束了”。
“特朗普已違背了加拿大外交政策中根深蒂固的假設,即美國從本質上來說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國家,”多倫多大學研究全球事務的教授布萊恩·拉斯本說。“這對加拿大的貿易和安全根本利益構成了極大威脅,迫使加拿大不得去其他地方尋找替代。”
雖然經濟愛國主義在加拿大仍是較新的東西,但已引發了“購買加拿大貨”的運動,這場運動呼籲消費者不要購買美國產品和美國公司的股票。很多加拿大人也取消了赴美度假的計劃。
從長遠來看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的威脅已讓人們圍繞著一項政策達成了令人驚訝的共識,該政策在加拿大曾頗具爭議或遭到忽視,那就是,加拿大應該建設東西方向的油氣管線、通往東西方的港口和其他基礎設施,而不隻是建設從北向南的設施,以減少對美國的依賴,把本國的資源推向亞洲和歐洲市場。
歐洲已在這個進程上走得更遠。美國大選後,歐盟已與南美國家達成貿易協議,建立了全球最大的貿易區之一。而且,歐盟已努力與印度、南非、韓國、墨西哥等國建立更緊密的貿易關係。
美國在亞洲的最大盟友日本也一直在優先考慮“全球南方”的新市場,這些快速增長的經濟體(比如越南)提供了新客戶群體。
慶應義塾大學研究國際政治與安全的教授神保謙表示,“日本國內逐漸形成的一種觀點是,我們必須改變投資組合。”他還說,對這屆政府以及今後的政府來說,“我們不得不調整對美日同盟的預期。”
就國防而言,被一些人稱為“去美國化”的做法更具挑戰性。在亞洲尤其如此,因為亞洲沒有像北約那樣的組織,對美國支持的依賴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美國承諾保衛的國家(日本、韓國、菲律賓等國)的軍事發展。
上周五,美國國防部長皮特·海格塞斯在菲律賓馬尼拉承諾“真正優先考慮並轉向亞太地區”。但美國的許多合作夥伴現在正在沒有美國的情況下進行合作,簽署相互派遣軍隊的協議,建立新的聯盟,以盡可能地遏製中國。
歐洲在沒有美國武器和技術幫助的情況下充分自衛也還需要數年時間。但是,為了應對特朗普政府的關稅、威脅和總體上的輕蔑態度(比如在泄露的Signal群聊中,海格塞斯用“很可悲”來描述歐洲),歐盟最近宣布了增加軍費開支的計劃。其中包括一項用於資助國防投資的1500億歐元(約合1620億美元)貸款計劃。
有27個成員國的歐盟也在越來越多地與兩個非成員國——英國和挪威——就保衛烏克蘭和其他戰略防務優先事項上進行合作。
對一些國家來說,所有這些都還不夠。波蘭總理唐納德·圖斯克今年3月初對議會說,由於擔心在捍衛北約同盟國的問題上不再能信任特朗普,波蘭將探索獲得核武器的可能性。
“這是一場安全競賽,”圖斯克說。
韓國外長趙兌烈今年2月對國會表示,製造核武器“雖然還沒有上議事日程,但也不一定意味著不在考慮範圍內”。據估計,韓國和日本都擁具備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研發出核武器的技術能力。
新加坡的前外交官比利哈裏·考西坎稱,少量的不信任能導致健康的謹慎,並指出自越南戰爭以來,亞洲一直對美國持懷疑態度。他說,特朗普時代的最終結果可能是“一個更加多元的、有更多靈活空間的世界”,美國將不再占據主導地位。
但就目前而言,不信任的情緒正在蔓延。專家們說,美國要想與新老盟友建立或恢複長期的信任關係需要花費數年時間和大量代價高昂的努力。
“信任很難建立,但很容易喪失,”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政治學家黛博拉·韋爾奇·拉爾森說,她寫過一本關於不信任在冷戰中作用的書。“對美國意圖和動機的不信任正在與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