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連斯基:從笑聲到炮火,一個國家領袖的覺醒之路

緊張、焦躁、夜不能寐。踏入烏克蘭戰時領袖澤連斯基那充滿挑戰的世界。這位年僅46歲的國家掌舵人，曾懷揣著讓烏克蘭步入現代民主國家殿堂的宏偉藍圖，於2019年榮耀當選。然而，這一切美好願景在2022年俄羅斯的鐵蹄之下驟然破碎。

“五年前，我夢寐以求的不過是一個經濟繁榮、高度自由的國家。”前單口喜劇演員出身的澤連斯基，在其總統任期五周年之際，於5月接受記者專訪時，言辭中滿是對過往理想的追憶。

近日，麵對俄羅斯空襲烏克蘭最大兒童醫院的殘忍行徑，澤連斯基憤怒難抑，甚至公開表達了對俄羅斯總統普京的強烈不滿與憤怒，其言辭之激烈，令人震驚。

在華盛頓舉行的北約峰會上，這位從演藝界跨界至政壇的領袖，以他曆經戰火洗禮的堅韌，向西方領導人發出了迫切的呼籲，其形象早已遠非初登政壇時的青澀與稚嫩，更非昔日舞台上那個逗笑觀眾的喜劇明星。他，甚至曾是烏克蘭版《與星共舞》的冠軍得主。

從2019年基輔就職典禮上那位清爽俊朗、身著合身西裝的年輕總統，到如今麵容略顯滄桑、身材略顯魁梧、時常身著迷彩製服、胡茬未刮、眼底泛著疲憊之色的戰時領袖，澤連斯基的轉變令人唏噓。

在采訪中，澤連斯基雖對自己的個人話題多有回避，卻深刻表達了對烏克蘭戰時盟友支援不力的失望，並一再重申其核心訴求：西方必須加大援助力度。

通過與八位現任及前任烏克蘭與外國官員，以及澤連斯基昔日友人的深入交流，記者勾勒出了一位在重壓之下愈發堅韌、決策果斷，同時對失誤零容忍，甚至偶爾顯露出偏執傾向的領導者形象。

“這是一個被失眠籠罩的政權。”澤連斯基的前國防部長奧列克西·列茲尼科夫坦言，總統常常奔波於烏克蘭各地，隨身攜帶裝滿換洗衣物和牙刷的“應急包”，因行程的不確定性而難以保證充足睡眠。“這就是總統的日常——夜不能寐，日夜無休地參與談判、發表演講……時間對他而言，早已失去了界限。”

對於準備不足的容忍度，澤連斯基幾乎降到了冰點。據其團隊成員透露，一旦察覺官員或顧問準備不充分，他會立即要求他們離開會場。一次動員運動信息策劃會議上的憤怒解雇事件，便是這一嚴苛態度的生動寫照。“如果看到人們準備不足或意見相左，他會毫不客氣地說：‘離開這裏，我沒時間耗在這裏。’”該團隊成員匿名透露道。

眾多受訪者均對澤連斯基的精神韌性及其在多重角色間遊刃有餘的能力表示欽佩。“他的記憶力驚人，腦海中仿佛儲存著海量信息，能迅速捕捉細節與微妙之處。”列茲尼科夫評價道，“這份天賦也讓他在短時間內掌握了英語，我親眼見證了他的進步。”

2023年9月，烏克蘭前部長列茲尼科夫因卷入部委腐敗醜聞而被總統澤連斯基果斷解職。麵對指控，他堅決否認與腐敗有任何瓜葛，並反駁了外界對於一位缺乏傳統地緣政治經驗的前電視喜劇明星能夠挑戰俄羅斯強大力量——特別是其龐大的軍隊與武器庫的質疑。“我願借用馬克·吐溫的名言來形容澤連斯基總統的處境，”他補充道，“這並非戰鬥的犬隻大小問題，而是戰鬥本身的規模與烈度。”

與此同時，一位與澤連斯基有過深入會談的歐洲高級官員透露，總統對於俄羅斯可能實施的暗殺行動以及破壞烏克蘭領導層穩定的陰謀，表現出了日益增強的“警覺性”。這位官員直言不諱地表示：“這種擔憂是合理的。”

澤連斯基本周在北約峰會上的嚴肅呼籲，與他過去幾年間在舞台上以幽默詼諧逗樂觀眾的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回溯至2016年，一段YouTube視頻記錄了這位烏克蘭未來領袖的另一麵：他站在鋼琴旁，褲子隨意挽至腳踝，盡管手指並未真正觸碰琴鍵，卻仿佛沉醉於自己“演奏”的旋律之中，這一幕讓現場觀眾捧腹大笑。

“他確實在過去五年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安德烈·謝坎，這位1995年至2000年間在克裏沃羅格經濟研究所與澤連斯基共度的同窗回憶道，“他變得更加成熟，肩上承載的是難以想象的沉重責任。每晚僅能短暫休憩數小時，這樣的巨大壓力，無疑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澤連斯基的早年歲月是在烏克蘭中部鋼鐵重鎮克裏沃羅格度過的，這座城市在蘇聯解體後遭遇了經濟崩潰與犯罪猖獗的雙重打擊。然而，他在這片逆境中找到了自己的舞台，創立了風靡一時的喜劇團體——以家鄉命名的“Kvartal 95”，並成功在俄羅斯電視選秀節目KVN中脫穎而出，贏得了廣泛認可。

2015年，澤連斯基憑借在電視劇《人民公仆》中飾演的誠實教師一角，一夜之間成為全國焦點。劇中，他對腐敗現象的憤慨咆哮在網絡上迅速傳播，觸動了無數對後蘇聯時期腐敗深惡痛絕的烏克蘭民眾的心弦。這場藝術與現實交織的奇跡，最終以他高票當選總統而告終，成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模仿藝術改變生活”的範例。

談及澤連斯基的轉變，Kvartal 95的編劇阿爾喬姆·加加林坦言，當初得知前老板決定投身政壇時，自己曾感到十分不解。“他是烏克蘭喜劇界的佼佼者，也是演藝界的商業巨擘，為何還要涉足政壇呢？”然而，五年後的今天，他滿懷感激地表示，澤連斯基的選擇證明了他天生領袖的潛質。“否則，我們現在或許還在迷茫中徘徊。”

在國內，澤連斯基自然並非人人皆愛的偶像。然而，自2022年那場突如其來的特別軍事行動後，烏克蘭民眾迅速團結在國旗之下，澤連斯基的公眾支持率飆升至驚人的90%。然而，隨著戰爭的持續，戰爭疲勞悄然蔓延，不受歡迎的征兵政策、對一位備受尊敬將軍的解職決定，以及戰場上日益嚴峻的形勢，都使得這份支持率承受了巨大壓力。盡管如此，俄羅斯在烏克蘭東部的推進步伐卻顯得緩慢而艱難。

在烏克蘭這片民主的熱土上，澤連斯基以一名當選總統的身份，毅然決然地排幹了建製派的泥沼，成為了這個處於戒嚴狀態國家的堅實守護者。戰爭期間，他的主要政治對手被排除在軍事戰略、國家治理及國際關係等核心決策之外，這樣的權力集中讓不少烏克蘭民眾心生憂慮。

“如今，人們不再將他視為那個反建製的政治家或前喜劇演員，”基輔KIIS民意調查機構執行董事安東·赫魯謝茨基深刻分析道，“他們已將澤連斯基視為引領國家的軍事領袖，過往的種種笑料，都已被曆史的風塵所掩埋。”

赫魯謝茨基進一步指出，即便麵對戰爭的持久戰與種種不確定性，澤連斯基的公眾支持率仍能穩定在60%左右，這無疑是“極高的”成就。

美國眾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的共和黨主席邁克爾·麥考爾，這位曾在烏克蘭與華盛頓多次與澤連斯基會麵的重量級人物，向記者透露，澤連斯基已成長為一位極具鼓舞力的戰時領袖。這一轉變始於戰爭初期，當俄羅斯軍隊逼近基輔時，澤連斯基毅然拒絕西方撤離的提議，堅守陣地。

“澤連斯基總是那麽認真且直率，”麥考爾回憶道，“我記得與他及他的將軍們會麵時，他們直接列出了所需的武器清單。”

然而，即便有麥考爾與美國總統拜登等強力支持者的聲援，自去年10月以色列-哈馬斯衝突爆發以來，澤連斯基仍需不懈努力以維持全球對烏克蘭困境的關注。他頻繁呼籲西方加大援助力度，其言辭中透露出對烏克蘭為保衛民主世界免受俄羅斯威脅而付出的鮮血的深切道德憤慨。

一位歐洲高級官員坦言：“他反複強調自己的需求，多達15次，不斷敦促我們采取更多行動，否則將麵臨嚴重後果。但他從未放棄。”

然而，據另一位歐洲官員透露，烏克蘭領導人對西方國家的反應日益感到失望。他們建議澤連斯基“謹慎行事”，以免疏遠那些至關重要的盟友。

在與外國官員的會晤及通話中，澤連斯基始終如一地傳達著相同的信息，堅定不移地推動烏克蘭的事業。自瑞士峰會旨在加強國際支持並孤立俄羅斯以來，他的重點已發生微妙而顯著的變化。他更加強調了實現戰爭公正解決的緊迫性，並展望了今年晚些時候可能包括莫斯科代表在內的第二次峰會。

“我們不願讓這場戰爭無休止地拖延下去，必須盡快達成公正的和平，”澤連斯基在6月28日與斯洛文尼亞總統會談後於基輔發表講話時強調。

去年，澤連斯基在前往維爾紐斯峰會的途中，曾試圖加大對北約的壓力，嚴厲批評該軍事聯盟未能給予烏克蘭明確的入盟時間表，稱之為“荒謬之舉”。而本周在華盛頓，麵對同樣難以實現的目標，烏克蘭領導層采取了更為平和的態度，其參謀長對會議結果表示滿意。

當被問及自己在特殊時期作為烏克蘭領導人的表現時，澤連斯基選擇了回避。“我無法評估自己的活動，我認為這不符合道德準則，”他在基輔市中心的辦公室接受路透社采訪時謙遜地表示，“我為自己是烏克蘭總統而感到無比自豪——這就是我對過去五年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