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度高溫,暑假遊還是人山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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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能是近年來最熱的夏天,也是暑期遊最火熱的一個夏天,到處都是關於暑期遊的新聞,“故宮的門票提前7天也搶不到”、“新疆民宿漲到2萬一晚”、“獨庫公路又堵了”、“高價研學團賣瘋了”……有人出去玩被擠哭了,有家長花錢心疼哭了,而經曆三年寒冬的旅遊從業者們,則是要被累哭了。我們非常好奇,還有什麽能阻擋人們暑期出遊的決心?

文 |馬延君

編輯 |趙磊

運營 |圈圈兒

暑期旅遊,“我豁出去了”

跟團群裏的“噩耗”一個接著一個。先是《長恨歌》的演出因沒票看不成了,再是大唐不夜城的人流量過大,導遊提醒帶孩子的家長酌情前往,最後看到那條“工作人員還在搶票,不確定兵馬俑能否成行”的通知時,徐夢簡直要被氣笑了。

群裏已經有顧客在喊“退款”,徐夢的手指在鍵盤上徘徊了一遭,最後還是接受了現實,“畢竟是618促銷買的特價團,5天4晚的西安遊,包含食宿、交通、講解,才賣2000元出頭,現在同樣路線、檔次的旅遊團,已經漲價到每人3600元”。

這個暑假,徐夢和丈夫帶著6歲的兒子前往西安旅遊,對兒子來說,這是一趟期待已久的圓夢之旅,但對徐夢來說,她感覺自己簡直在用“豁出去了”的心態,規劃行程和花銷。

旅行團是早早定好的,省了不少錢,但因出行時間遲遲沒有確定,她錯過了特價機票,最後光是廣州到西安的路費,一家人就花了一萬多元。再加上準備旅行用品、偶爾開個小灶和買紀念品,“這一趟,再怎麽省錢,也要花掉兩萬多,差不多是我3個月的工資”。而西安夏季平均35度的高溫,更讓她無奈,“身體和錢包,都挺受罪”。

想避開西安這類熱門旅遊城市,帶孩子到小眾的江蘇溧陽度假的蕭然,也沒躲開暑期遊的漲價熱潮,看到旅遊攻略上的酒店都標注著“如果是暑期,每晚會加價800至1000元”,她歎了口氣,每年進行親子遊時,“我可以被宰”這五個字,就寫在了她的臉上。

為了盡可能地提高性價比,她四處搜尋溧陽旅遊信息,最後竟然發現了一個隻加價80元的住宿地,那是一間在森林裏的小木屋酒店,在一眾價錢翻倍的酒店中顯得額外珍稀,她趕緊按下付款鍵,果然沒過多久,那間酒店就下架了。幾天後,她再打開一看,這間八百多元的“特惠”酒店已經被搶購了一千多份。

但其他的花銷是省不下來了,她想順路先帶女兒去上海迪士尼過生日,迪士尼高峰日的門票已經由659元漲到719元,還有一家三口的車票、飲食、遊玩,她粗略估算了一下,從北京出發,就算隻玩五六天,“也要花上一萬多元”。而她唯一能想到的省錢妙招是,618活動時先在網上花二百多元買一條貝爾公主裙,藏到衣櫃裏,這樣就不用在迪士尼花高價購買了。

這個夏天,比天氣更熱的恐怕隻有旅遊市場了。美團數據顯示,7月第一周,機票、火車票、景點門票訂單量同比增長均超過100%,去哪兒網數據顯示,2023年暑期機票預訂量已超過2019年同期七成,其中親子相關景區預訂量更是超2019年同期7倍。在攜程上,暑運(7月1日至8月31日)前5日國內機票訂單量也已達到曆史新高,長線遊成為暑期一大熱點。

出遊的主力軍不光是親子們,當高考、中考先後結束,大學生也放了暑假,6月10日開始,去哪兒網平台上,“畢業旅行”的搜索量驟然上升,海口、三亞成了熱門目的地,各年齡段學生的旅遊訂單量同比增長近1倍。

各類名勝古跡、博物館、研學團也因此更加火爆,每日限流三萬人的故宮沒票了,有人發動親友,3個人準時開搶也沒買到一張票,轉頭一看,原價60元的門票,就連網上幫搶都要188元,甚至在故宮附近的烤鴨店,也要從早上9點排隊到下午3點,才能吃上一頓飯。



▲ 遊客們頭頂烈日遊覽故宮。圖 / 視覺中國

社交平台上到處都是勸退帖,徐夢看到有人吐槽,能容納六七萬人流的兵馬俑,擠得和春運現場差不多,“全程在前麵遊客的手機屏幕裏參觀完了”。18歲的林童澤剛剛高考完,本想和父母一起去雲南旅遊,搜索了一圈信息,他將目的地由熱門的大理、麗江,改為了相對小眾的建水、騰衝,“住宿實在太貴了”,他和父母生活在小縣城,“最便宜的兩間房也要1000多元,住上3晚,我爸一個月的工資就花完了”。

旅遊的人潮洶湧,而從過去三年的寒冷中“死裏逃生”的旅遊公司們,也被這股熱潮席卷,生意紅火起來。蔣明傑在北京一家旅遊公司任職高管,公司早在3個月前就開始規劃暑期的各種活動,他每天要和團隊研究新的旅遊、研學路線,和商家談合作,還要盯著運營數據,“有人出去玩被擠哭了,有家長花錢心疼哭了,我們是要被累哭了”。

所有人都要過暑假

“早知道就不給孩子看短視頻了。”徐夢開玩笑般說道。前段時間兒子鬆鬆被短視頻中大唐不夜城的燈火輝煌吸引住了,還跟著“盛唐密盒”問答活動學了不少古詩,剛開始徐夢還很欣慰,一口答應暑假全家到西安旅遊,可冷靜下來一查價格,“心都哆嗦了”。廣州與西安距離太遠,又趕上暑期旅遊熱潮,所有價格都在飛漲,她隻能咬牙履行承諾。

丈夫聽到這話,在一旁哈哈大笑:“知足吧,還好兒子看的不是歐洲短視頻。”夫妻倆都在廣州做財務工作,雖然家中有房,吃穿不愁,但還遠遠到不了能隨意出境遊的生活水平,為了這趟西安之行,夫妻倆決定下半年“能省則省,新衣服就不要買了,本來想添置個洗碗機,也等等再說吧”。

剛生下鬆鬆時,徐夢就規劃好了,等到兒子三四歲時,盡量每年帶他出遊一次,一方麵是彌補自己兒時因家境一般,沒有全家旅遊過的遺憾,另一方麵也是“被卷的,不想讓兒子落下”。

她懷孕時就聽同事講過,要早點帶孩子出去“見見世麵”,有利於培養孩子的社交、自控能力,同事帶著女兒去過台灣、香港、澳門,小孩子講起那些城市的特點,或靜謐,或繁華,講得頭頭是道。等到鬆鬆三歲時,疫情來了,旅遊的事也被擱置下來,眼看馬上就要上小學,趕在孩子還不用忙於學業前,徐夢決定,無論如何也得帶他出去一次。

蕭然也抱著同樣的想法,“等孩子上小學就不能隨便請假了,寒假又要回老家過年,一年之中能出去玩的時間,也就隻有暑假了”。為此,她和丈夫特意將年假都留到了七八月,抱著這樣想法的家長不在少數,因為暑假帶孩子出遊是個較正當的請假理由,在國企工作的丈夫也隻有這段時間請假,才顯得“沒那麽突兀”。

可蕭然還是難以理解,“五一、端午隻放幾天假,所有人趕著出遊也就算了,暑假整整兩個月,怎麽還是到處都擠,到處都漲價?”她挑中的江蘇溧陽,如今也算不得冷門了,天目湖在社交平台上變成了網紅打卡地,她免不了擔心,這次度假恐怕不會如她想象般閑適。



▲ 溧陽遊客南山竹海內觀賞舞獅表演。圖 / 視覺中國

“暑期旅遊的主力軍還是親子和學生”,蔣明傑熟練地背出了一組數據,2023年中國學生總數為7932萬人,其中出遊的重點人群,小學生約有二千多萬,大學生有1500多萬,“還不包括幼兒階段的孩子,這組數據從2015年開始,一直是上升趨勢”。

蔣明傑回憶,大概在2004年前後,旅遊業就打出暑期親子遊的名號,但直到七八年後,暑期遊才成為全國性熱潮,“過去都是家庭條件比較好的孩子,能從小就出去玩,現在就算沒條件長途遊,年輕一代的父母也會選個周邊城市,帶孩子出去走走”。

而在蔣明傑看來,相比過去,今年暑期旅遊熱潮還有一個決定性因素,就是“疫情過去了,憋了三年,肯定會迎來一個大爆發,很多人會有補償和從眾心理,以前不能出去玩,今年再擠、再貴也要補回來”。

“再加上現在出境遊還不是很方便,過去日本、新加坡的親子遊市場非常好,現在人們出國旅行的意願暫時還沒恢複,這部分需求也回流到國內了。”照蔣明傑公司目前的數據來看,今年暑期遊的熱度已經和2019年持平,甚至比五一期間熱度更高,等到8月底,學生開學前,還會迎來一次小高潮。

當然,暑假也不是大中小學生們的專屬,職場人同樣對暑期出遊有著很強的意願。一般來說,年中也是職場人離職的高峰期,很多人會在六七月辭職後休息一段時間,出去玩幾天,八九月再趕著招聘旺季找工作,畢竟再晚些就舍不得年終獎了。

一位在湖南工作的高三英語老師,剛放暑假就衝到了紹興,今年是她第一次帶畢業班,“比我自己高考還難熬,就指著暑假出來好好玩一場”。而在上海某購物平台工作的李言也迫不及待地飛到了貴州,她剛完成畢業第一年的高強度工作,經常加班到晚上十一點,整個人瘦了十幾斤。盡管請假時遭到了領導的白眼,但她已經顧不上了,想到下半年新一輪的磨礪即將來臨,“我要過暑假”的心情徹底壓抑不住了。

“把我失去的,都奪回來”

西安導遊白盈盈最近總有種想尖叫的衝動,每天帶完旅行團回家,四肢是酸疼的,腦袋是麻木的,嘴巴卻因為慣性,刹不住車似地想說話。整個6月,她隻休息了兩天,暑期旅遊的熱度,也超過了從業者的想象。

白盈盈是西安本地人,大學畢業後從事導遊工作已經有七年時間,她從未如此累過。她帶的是西安最大眾的3天2晚團隊遊,每天早上6點就要起床趕往酒店,常常晚上九點、十點才能回到家,微信運動步數永遠排名前三位。

過去三年,她稱之為身體“休養生息”,心靈“焦慮崩潰”,就算以往火熱的暑期遊,她也隻有不到一半的時間在帶團。但在今年,她的工作已經排到了八月底,過去精品小團的人數上限是15人,現在公司將其更改為20人,導遊以日薪計算工資,人數變多,意味著她要在收入不變的情況下,付出更多的心力去照顧遊客。

“好在大多是家庭出遊,父母會管著孩子”,而在非暑期階段,她很少接待如此多的家庭遊客,這也帶來了一些好處,比如旅行的最後,她會在車上推銷當地特色小零食,“年輕人嫌拿著麻煩很少買,但小朋友要吃,家長往往就直接付款了”。

白盈盈記得,西安旅遊的上一次高潮還是在2019年,不倒翁小姐姐火出圈了,那時她帶團最怕的行程,就是第二天晚上到大唐不夜城,“一圈逛下來,隊伍裏總會少幾個人,被擠沒影了”。疫情來臨後,那條寬敞的步行街人流明顯消散了很多,“有時一眼就能望到頭”。

可如今眼前的景象比2019年還要擁擠,到了夜晚,人群擠得密不透風,她總要在包裏備幾個牽引繩式的遛娃神器,方便家長借用。原來和某些景區、演出場地協議好的門票優惠價也提高甚至取消了,“人家根本不愁賣”。



▲ “盛唐密盒”表演現場,人頭攢動。圖 / 視覺中國

盡管勞累,對白盈盈來說,堅持下去的動力是“這兩個月掙得錢,比過去一年還多”。她調侃道:“今年要把我失去的一切,都奪回來。”

在暑期遊熱潮下,“搶導遊”,也成了旅遊公司的重點工作。過去三年,蔣明傑所在的旅遊公司先後降薪、裁員,餘下的員工隻發二千多元的最低薪資。就在公司瀕臨倒閉的最後關頭,疫情防控放開了,上半年公司回聘了十幾名老員工,重開了雲南、貴州等外地線路,順利度過上半年兩個小長假後,暑期一到,導遊的緊缺,將公司打得措手不及。

“導遊的日薪也翻倍了,現在北京的導遊最高能賺到2000元一天”,蔣明傑認識不少朋友,本已轉行開滴滴,或到企業上班,現在又都回流了,但市場上的導遊還是供不應求,“因為這行流動性比較大,哪裏開價高,就和哪個旅行社合作唄,我們也遇到過臨時要求加價的導遊,不然今天的團就給你撂在那裏”。

不過,高溫之下,“導遊賺的也都是辛苦錢”。行業裏流傳著前一陣一位48歲的導遊在工作過程中因熱射病去世的新聞,“挺唏噓的,為了留住人,也為了提供福利,我們在北京市區內找了宿舍,這段時間免費給合作的導遊居住,免得他們來回奔波,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以前從未發生過的情況還有一個,按照以往的經驗,蔣明傑判斷“帶孩子出行,通常會比較在意住宿條件、遊覽路線,一般是中等價位的路線比較暢銷,太低價的反而賣不好”。但在今年,“這次暑期,所有路線都是最低價的那條最熱銷”。

關於這點,他更深一層的憂慮是,“今年公司各項數據這麽好,大多是低價團堆出來的,那明年呢?熱度還能延續嗎?說不準。”

抓緊眼前的幸福

自從定下7月中旬的西安行程後,徐夢明顯感到“兒子每天早上醒來,都是充滿期待的眼神”,他在自己的小日曆上標注了出遊日期,每天都要問一遍,“媽媽,你把我的行李準備好了嗎?”

徐夢和丈夫約定好,第一次全家一起出行,無論花了多少錢,都不準對兒子施加壓力,將來也不許提起這趟旅行有多費錢,他們希望能給孩子帶來一場無憂無慮的旅行回憶。

剛高考完的林童澤,正在細致地做旅行攻略。“哪裏住宿更省錢?是包車還是租車更實惠?到哪家店能吃到低價美味的飯菜?”都被他記在了本子上。這也是他們全家第一次出行,趕上“最熱”的一年暑期遊,他不想給父母帶來太大的經濟壓力。

他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帶他去威海玩了三天,算上交通、住宿,兩個人按照每天500元的預算遊玩,都花不完錢,沙灘是免費的,海鮮量大價低,父親還會不停問他:“兒子想買啥?再買點東西。”還未步入社會的林童澤也忍不住感慨,“這才幾年過去,怎麽錢這麽不禁花了呢?”



▲ 圖 / 視覺中國

蕭然對此也有同感,經曆了過去三年充滿不確定性的生活,這一年她對錢更加敏感了,她開始不自覺地省錢,到1688上買低價的衣物,為了節省四五十元打車錢,高溫天氣裏騎車去擠地鐵,原本端午節想帶孩子到阿那亞遊玩,但一看“住一晚要3000元,中產家庭也承受不起啊”,最終還是沒有成行。

但旅遊的錢,她不打算省下來了,因為平日和丈夫忙於工作,每天隻能和孩子相處兩三個小時,到了暑假,她想盡力給予孩子一些美好的回憶和儀式感,“雖然她才5歲,但已經能感受到,父母是不是在陪伴我了”。

蕭然還記得,去年帶女兒到長白山遊玩,小朋友坐了七個小時的高鐵,又在上山路上被遊覽車晃吐了,最後還磕掉了一顆門牙,小小的一個人被折騰得筋疲力盡。

可真的到了山頂那一刻,剛好趕上夕陽沉落,所有山脈都被浸入了金黃的餘暉,小朋友開心地在草地上跑來跑去,“那種脫離日常感的瞬間,會讓人記得很久”,直到現在女兒還會跟她說:“長白山很好玩,還想再去一次。”

為了更好地適應市場,蔣明傑最近正在和同事研究,是否該收縮傳統跟團遊業務,將重點放在高附加值的研學遊上。“好處是市場前景更大,客戶群更穩定,利潤也會有所增加,但如今競爭壓力也是與日俱增,怎麽能做得更穩、更成熟、更具差異化,還需要更多時間考慮。”

盡管最近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公司永遠有一大堆事情等著處理,但蔣明傑已經決定,暑期結束後,一定要帶剛上幼兒園的兒子出去痛快地玩一場,“就算他還小,看不懂什麽風景,也記不得什麽知識,也要全家人一起出去走走,創造點回憶”。

夏天畢竟是個容易快樂的季節,蔣明傑記得他看過一段話,“季節是刻在人身上的年輪,四季分明的地區一年就過得快些,而熱帶居民每年隻過兩季,人都老得慢些”。天氣一熱,人總會有點躁動,他打算帶家裏人到海島盡情享受下沙灘和椰林,畢竟在難以捉摸的一波波熱潮下,人們能抓緊的,隻有眼前的幸福。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