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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的客廳

(2011-08-25 05:48:52) 下一個

住在京城北總布胡同一個四合院內的林徽因,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周圍聚集了一批中國學術知識界文化精英,他們主要是男性,是當時各領域的佼佼者,如20世紀初最有活力的詩人徐誌摩,獨具個性的邏輯學家金嶽霖,一個講原則、直率而給人印象深刻的政治學家張奚若,尖銳的中國政府分析家、對國際事務很感興趣的錢端升,高個子、高貴而不苟言笑的經濟學家陳岱孫,哈佛出身的人類學和考古學家家李濟,中研院社會研究所所長社會學家陶孟和,學貫中西的大學者文化領袖胡適,傑出的作家沈從文,物理學家周培源,以及朱光潛、朱自清、梁宗岱、馮至、鄭振鐸、周作人、卞之琳、何其芳、蕭乾、李健吾等等。
  
圍繞在林徽因身邊的人中,梁思成、徐誌摩、金嶽霖是她的愛人,沈從文是她至愛的三哥。她很喜歡沈從文作品的藝術性和它們所描述的那種奇異的生活——這距離她自己的經曆是如此遙遠。他們之間發展了一種親密的友誼,她對他有一種特別的關懷,而他對她有特別的依賴,一有問題就去找她商量要辦法。
  
每逢相聚,才情橫溢的林徽因思維敏銳,擅長提出和捕捉話題,見解精辟獨到,具有超人的親和力和調動客人情緒的本領。梁家的交往圈子影響越來越大,形成了20世紀30年代北平最有名的文化沙龍,時人稱之為太太的客廳 以沙龍的形式站在一個時代變化的前沿上,提出社會集中需要解決的問題,而且可以海闊天空地暢談社會發展的未來,這又讓他們的思想得以衝破自己的禁錮,在宣泄的快感和認同的滿足中,他們不再感到精神的寂寞,並且還可以引發和完善自己的思考。這個具有國際俱樂部特色的客廳,曾是許多知識分子特別是文學青年向往之地。但也有人頗不以為然,其中之一便是她的同鄉冰心。

   這些人大都少年時期飽受中國傳統文化的浸染,青年時期又接觸到了五四的民主精神和科學知識,然後出國留學,又得到了西方文化的滋潤。這個知識分子中很特殊的群體,對中國的傳統文化既有很深的理解和造詣,對西方文化又有很好的了解和把握。他們所談的無非是學問和藝術,他們無一不是現代主義者,立誌要用科學的方法研究中國的過去和現在。共同的經曆和情趣使這些鴻儒雅士彼此相認,跟參與到社會變革大潮中的知識分子相比,少了幾分淩厲,多了幾分閑適,不激進也不標榜另類。他們追求生命的趣味,追求自由,挑戰自我,特立獨行,無論是麵對時代的變遷還是透視生活的光怪陸離,他們都有自己的態度和立場。他們衣食無憂,懂得享受生活,卻不鋪張奢靡。他們事業有成,卻不追名逐利。他們夢想靈魂富裕,試圖在生活品質和靈魂自由中尋求最為超然飄逸的態度,注重精神生活和關注精神狀態,但卻內斂而有分寸,這裏的一切同時滿足了他們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審美,是一場記憶的盛宴。他們是一個精致而有格調的精英群體,因了自己心目中的美,發乎情、循乎理、止於禮,相知、相愛、相敬,既有徐誌摩甘冒世之韙,竭全力以鬥的癡狂愛慕,又有金嶽霖因愛一人、終生不娶的情感傳奇。

這些學者與文化精英常常在星期六下午,陸續來到林家的客廳裏品茗,他們聚在一起,坐論天下事,流連忘返。雅舍中,女主人陽春白雪,美麗優雅和聰慧才情肯定讓他們十分愉悅,就有人把林徽因視為中國知識階層男人們的紅顏知己。

後來自美國來華的學者費正清、費梅夫婦也加入了進來,成了林徽因夫婦的摯友。費梅在《梁思成與林徽因》一文裏回憶說:我經常騎自行車或坐人力車在天黑時到梁家去。紅漆雙扇大門深鎖,傭人把庭院入口的門閂打開,我就徑自穿過內花園去找徽因。在客廳舒適的角落裏坐下,泡上兩杯熱茶,我們迫不及待地把那些為對方保留的故事和想法講出來。我們有時分析比較中國和美國的不同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但接著就轉向彼此在文學、藝術和冒險方麵的許多共同興趣,談談對方不認識的朋友。

林徽因不僅有當時名流作朋友,她還結識了一些當時的青年才俊,如蕭乾和李健吾就是她主動寫信約到家裏,待他們如知己。
  
以下是著名作家蕭乾的回憶:

那天,我穿著一件新洗的藍布大褂,先騎車趕到達子營的沈家,然後與沈先生一道跨進了北總布胡同徽因那有名的太太的客廳 “聽說徽因得了很嚴重的肺病,還經常得臥床休息。可她哪像個病人,穿了一身騎馬裝。她常和費正清與夫人威爾瑪去外國人俱樂部騎馬。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用感情寫作的,這很難得。給了我很大的鼓舞。她說起話來,別人幾乎插不上嘴。別說沈先生和我,就連梁思成和金嶽霖也隻是坐在沙發上吧嗒著煙鬥,連連點頭稱賞。徽因的健談絕不是結了婚的婦人那種閑言碎語,而常是有學識、有見地,犀利敏捷的批評。我後來心裏常想:倘若這位述而不作的小姐能像18世紀英國的約翰遜博士那樣,身邊也有一位博斯韋爾,把她那些充滿機智、饒有風趣的話一一記載下來,那該是多麽精彩的一部書啊!她從不拐彎抹角、模棱兩可。這樣純學術的批評,也從來沒有人記仇。我常常折服於徽因過人的藝術悟性。

林徽因對他說,你的《蠶》我讀了幾遍,剛寫小說就有這樣的成績,真不簡單!你喜不喜歡唯美主義的作品,你小說中的語言和色彩,很有唯美主義味道。
  林徽因在屋子裏走動,她的臉龐因興奮而潮紅著。
  我喜歡這樣的描寫:當蠶幼小的時候,實在常常可以看得出它那靦腆羞澀處,到了中年,它就像個當家人了,外貌規矩,食物卻不必同家中人客氣。及到壯年,粗大的頭,粗大的身子,和運行在粗壯的身子裏的粗大青筋都時刻準備反抗的。’”林徽因接著說,你對暮年的蠶描寫得更出色:身子軟得像一泡水,黃麵透明得像《吊金龜》裏喊吾兒的老旦。那麽老態龍鍾,那麽可憐,那麽可愛!’”
  蕭乾吃驚了。林小姐居然能把他的小說,大段大段地背誦出來。
  林徽因說:我在香山時,寫過一篇小說《窘》,現在看起來,沒有你這篇有色彩。讀你的小說讓我想到,藝術不僅要從生活得到靈性,得到思想和感情的深度,得到靈魂的騷動或平靜,而且能在藝術的線條和色彩上形成它自身,藝術本身的完美在它的內部,而不在外部,它是一層紗幕,而不是一麵鏡子,它有任何森林都不知道的鮮花,有任何天空不擁有的飛鳥,當然也會有任何桑樹上沒有的蠶。
  蕭乾入神地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
   
整整一個下午,他們就這樣會心地交談著。更多的時候,是林徽因在眉飛色舞地講,大家在恭恭敬敬地聽。
   
林徽因又轉向蕭乾:我覺得你那篇小說,最成功的是調動了藝術感覺——那長長的身子就愈變愈透明,透明得像一個鋼琴家的手指。一股青筋,絮雲似的在脊背上遊來遊去。我疑惑那就是我所不懂的潛伏在詩魂中的靈感。這段文字真是精彩極了。感覺是什麽?感覺就是藝術家的觸角。一個作家,在生活麵前要有昆蟲那樣一百對複眼,因為你需要發現的是,存在於人的精神深處的那個不朽的本能,發現人生存於其中的多種形式、聲韻和顏色。在感覺過程中,甚至色彩感比正誤感更重要。
  太精彩了,蕭乾差點喊出來。
   
 與蕭乾不同,據可考的資料顯示,著名戲劇家著名評論家李健吾與林徽因相識是在1934年年初,當時她讀到《文學季刊》上李氏關於《包法利夫人》的論文後,極為讚賞,李健吾的文章撥動了林徽因的心弦,隨即寫信致李健吾,並約來太太客廳晤麵。

與文學青年不同的是,當時李健吾二十八歲,隻比林徽因小兩歲,十年前就已發表作品、從事文學社團的組織活動,在文學上該算林徽因的前輩,所以二人的見麵方式是特殊的,李沒有像蕭乾那樣一副誠惶誠恐的傻小子兼土老帽相,而是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把林引為知己的。這也是後來李對林的性格分析較之蕭乾等文學青年更趨公正、切實、深刻的一個重要原因。由於這次見麵,二人在京派圈子裏互相引為知己。

李健吾曾說:林徽因的聰明和高傲隔絕了她和一般人的距離……絕頂聰明,又是一副赤熱的心腸,口快,性子直,好強。李健吾用這一組詞不足十個字,卻簡練、準確勾勒了林徽因的性格特征。李健吾說熱情是林徽因生活的支柱。李健吾沒有把林徽因說成人人憐愛的社會寵兒。李健吾說,林徽因有她的孤獨、寂寞、憂鬱。

關於林的高談闊論在李健吾的《林徽因》中有著精彩提及:當著她的談鋒,人人低頭。葉公超在酒席上忽然沉默了,梁宗岱一進屋子就閉攏了嘴,因為他們發見這位多才多藝的夫人在座。楊金甫(《玉君》的作者)笑了,說:公超,你怎麽盡吃菜?公超放下筷子,指了指口如懸河的徽因。一位客人笑道:公超,假如徽因不在,就隻聽見你說話了。公超提出抗議,不對,還有宗岱

這是一個對林崇拜至極的人寫的,盡管是為了誇讚她,但多少讓我們能看出其愛出風頭之勁那是男人也難以比肩的。
   
據費梅回憶:每個老朋友都會記得徽因是怎樣滔滔不絕地壟斷了整個談話。她的健談是人所共知的,然而使人歎服的是她也同樣擅長寫作,她的談話和她的著作一樣充滿了創造性。話題從詼諧的軼事到敏銳的分析,從明智的忠告到突發的憤怒,從發狂的熱情到深刻的蔑視,幾乎無所不包,她總是聚會的中心人物。當她侃侃而談的時候,愛慕者總是為她那天馬行空般的靈感中所迸發出來的精辟警語而傾倒。
    
讓人琢磨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就是在這樣一間出入均為鴻儒雅士的客廳裏,那些見識非凡成熟優秀而有素養,並在各個領域嶄露頭角的男人群體為什麽集體默契,做她忠實的傾聽者,願意縱容這位太太客廳裏的女主角呢?讓一個女子站在男性群體的塔尖,並甘願用柔和的光線烘托她的眼波靈轉,文思如瀑,欣賞她的嫵媚婉約與思想才情交相輝映?她口若懸河,一個人發表宏論,旁征博引,講得眉飛色舞。除了和她相比有些年齡偏大且嚴肅的排除在外,象老金雖然矜持但也能說會道,象梁宗岱,公超等都很健談,為什麽保持沉默?其實因為觀點不同,他們有時也掙得麵紅耳赤,徽因和宗岱就曾因瓦雷利的詩爭論不休。

起因是梁宗岱朗誦了的一首由他翻譯的最後一位象征主義大師瓦雷裏的詩——《水仙辭》。
  林徽因說話時語言的鋒芒總是那麽尖銳,一點也不顧及梁大詩人的麵子:宗岱,你別得意,你的老瓦這首詩我真不想恭維。哥啊,慘淡的白蓮,我愁思著美豔,/把我赤裸裸地浸在你溶溶的清泉。/而向著你,女神,女神,水的女神啊,/我來這百靜中呈獻我無端的淚點。這首詩的起句不錯,但以後意象就全部散亂了,好像一串珠子給粗暴地扯斷了線。我想起法國作家戈蒂耶的《莫班小姐》序言裏的一段話——誰見過在哪桌宴席上會把一頭母豬同12頭小豬崽子統統放在一盤菜裏呢?有誰吃過海鱔、七鰓鰻炒人肉雜燴?你們真的相信布裏亞——薩瓦蘭使阿波西斯的技術變得更完美了嗎?胖子維特尤斯是在什維食品店裏用野雞、鳳凰的腦、紅鸛的舌頭和鳥的肝填滿他那著名的米納夫盾的嗎?
  梁宗岱從沙發上站起來,他額角的青筋鼓漲著。才高氣盛的梁宗岱教授,擔任北大法文係主任,在留學法國期間,大詩人瓦雷裏是他的老師,梁宗岱曾在課堂上親耳聆聽過瓦雷裏講授《水仙辭》,這也是他最喜歡的一首詩。梁宗岱高聲說:我覺得林小姐對這首詩是一種誤讀,作為後期象征主義的主要代表,瓦雷裏的詩,是人類情緒的一種方程式,這首《水仙辭》是渾然一體的通體象征,它離生命的本質最近,我想你沒有讀懂這樣的句子:這就是我水中的月與露的身,順從著我兩重心願的娟娟倩形!/我搖曳的銀臂的姿勢是何等澄清!/黃金裏我遲緩的手已倦了邀請;瓦雷裏的作品,忽視外在的實際,注重表現內心的真實,賦予抽象觀念以有聲有色的物質形式,我想林小姐恰恰是忽視了這點。
  恰恰是你錯了。林徽因也提高了聲音,我們所爭論的不是後期象征主義的藝術特點,而是這一首詩,一千個讀者,可以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覺得,道義的一些格言,真理的一些教訓,都不可被介紹到詩裏,因為他們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服務於作品的一般目的。但是,真正的詩人,要經常設法衝淡它們,使它們服從於詩的氣氛和詩的真正要素——美。
      
梁宗岱那顴骨很高的臉上泛著光澤,他的一雙大手不停地搓著:林小姐,你應該注意到,詩人在作品中所注重的,是感性與理性、變化與永恒、肉體與靈魂、生存與死亡衝突的哲理,這才是美的真諦。我認為美,不應該是唯美,一個詩人,他感受到思想,就像立刻聞到一朵玫瑰花的芬芳一樣。
  林徽因也站起來:我想提醒梁詩人,詩歌是訴諸靈魂的,而靈魂既可以是肉體的囚徒,也可以是心靈的囚徒。一個人當然不可以有偏見,一位偉大的法國人,在一百年以前就指出過,一個人的偏愛,完全是他自己的事,而一旦有所偏見,就不再是公正的了。
  大家興致勃勃地聽著他們爭論。
  第一次參加這個沙龍活動的蕭乾對沈從文說:他們吵得這麽熱鬧,臉紅脖子粗的,你怎麽不勸勸。
  沈從文擺擺手:在這兒吵,很正常,你不要管他,讓他們盡興地吵,越熱鬧越好。
  林徽因坐下去,平靜地說:每個詩人都可以從日出日落受到啟發,那是心靈的一種顫動。梁詩人說過,詩人要到自然中去,到愛人的懷抱裏去,到你自己的靈魂裏去,如果你覺得有三頭六臂,就一起去。隻是別去鑽象征的牛角尖兒。
  梁宗岱哈哈大笑。 大家也一起笑起來。林徽因笑得最響。估計幾次交鋒之後,梁宗岱變得沉默了。

林徽因同時代有好幾位美女才女作家,為什麽人們獨獨鍾情於她,為什麽在“太太客廳裏”隻有她一個人侃侃而談?分析起來可能有多種因素,但主要有以下三點: 1、她的美貌與氣質;2、她豐富而含蓄的情感世界;3、她多方麵的才華。
  
她學識淵博,記憶力強,她開朗,幽默,滿腦子創造性靈感,才情並茂,反應敏捷,妙語連珠,有見解有內涵,語言的鋒芒和閃爍的智慧能引發共鳴,感染和影響他人,她的親和力讓人難以拒絕,她對作品和事物的評價一針見血不留情麵,卻完全是對事不對人。她心直口快,有時有些急躁,更有著恬靜的氣質和從容的神情,有著永不熄滅的熱情,她的詩意張揚使她活力迸發,她因此成為太太客廳永遠的女主角是不難理解的。

和她相處男人們怎麽會不歡喜呢?而且不僅是歡喜,她使這個群體變得激情而充滿趣味,他們蘊蓄的熱情得到釋放,沉默裏有了期待和向往。一個有著智慧的冷靜、可愛、溫婉又可以愉快對話的女子,當然可以令人心曠神怡,成為一種精神安慰,也是男人願意傾心傾訴的對象。
  
她一個人在客廳裏高談闊論,旁征博引,他們有沒有以沉默縱容這位女子?中國文化講究以自省、自勵、自悟為主的修身養性,中國的男人尤其文化人大多認同入道高僧麵壁思過式的個體沉湎來修身。表現形式就是很善於把內心的風雲激蕩外化為表麵的不動聲色。內向、內斂、沉默、含蓄,所謂一字千金,沉默是金。
   
有人評價林徽因,並沒有因為結婚,“需要撫養兒女、支持丈夫、操持家務就放棄自己的專業和追求;也從沒有忘記過自己心靈的追求;也沒有屈服於社會、他人的輿論而放棄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成為最傑出的婦女;成為男士理想中的女性;成為吸引年輕人的偶像;成為大家樂意接受的朋友,是因為——她要做自己。”這個“自己”, 既具有現代獨立人格與個性,同時又不失傳統美德及本質的溫婉美好。
  
她與男性群體同行,但她的性別元素和性別符號卻極其典型。通俗一點說,她是一個女人味很濃的女人:唯美、悲憫、有情趣、有味道等等。另外一個組合優勢則是她既是建築學家又是詩人。她是會寫詩的建築學家,研究建築學的詩人。
  她的成就在建築領域不及梁思成,在文學領域不及徐誌摩。那個時代有不少至今依然閃爍著華麗光芒的女性,如孤寂的才女張愛玲,被譽為“30年代的文學洛神的蕭紅,無不是獨立成風景的曆史女性,無一不是可以在文學中留下重彩的人物,卻沒有象她那樣張揚。她們不需要男性的吹捧與崇拜,她們獨立地活在自己的作品裏,不需要從別人那裏獲得讚美來填滿內心的寂寞與空白,她們用自己的文字說話,而不是用生活情感說話,沒有那些五光十色的情感彌漫,她們依舊絢爛。是的,在單個領域她沒有那麽耀眼,但這兩個領域在她身上的組合作用,發掘了她的潛質,開發了她的知識係統以及這個係統中不同學科的碰撞和互為補償,從而拓展了她的思維視野。她因為跨專業而與眾不同,不再平凡。  
   
在與這些見多識廣的男人們語言的交鋒中,不經意間,他們的思想被開掘出來,這個世界的光怪陸離使她讀懂生活的惆悵與歡欣,她在這個優秀的男人圈子裏接納新東西和思考新問題,走的是比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求學深造更優化的途徑,她走的是直徑。
  如此,其實是男人們直接開發了林徽因的天賦和潛質,給了她不斷提升自己的視野、經驗、方法和信心的源泉。林徽因在這個過程中構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心靈世界。

林徽因就是如此成長為中國知識階層的男人們的紅顏知己。難能可貴的是,林徽因身邊的這些人,都是她一生的忠實朋友。
  
圍繞林徽因身邊的都是男性,除了費梅以外,幾乎找不到女性,女子都遠遠的躲著她,是怕她的光彩掩映了自己的流光嗎?那也未必,淩叔華和冰心也是很優秀的女性,隻是她們是與她不一樣的風景。林是至性而非至情之人,這樣的女子不會為情而困惑,也不會為情而舍棄一切。

李健吾曾經直言,幾乎婦女全把她當作仇敵。林徽因心直口快,常會讓與她相識的女性們受不了 林徽因在女性中不合群的事實,是林徽因高傲、率真性情所致。林徽因絕頂聰明,過從皆知識界精英,毋庸諱言,女性中鮮有此輩,即使冰心的才情也遜於林徽因。她們既不能和林徽因在同一層麵對話,林徽因又不知作謙和狀和她們敷衍、周旋,那麽同性們的誤解、生分乃至嫉妒、怨恨也就可想而知了。後來梁思成的外甥女吳荔明在她所著的《梁啟超和他的兒女們》一書中,也毫不避諱地說,林徽因和親戚裏眾多女性相處不諧,隻與吳荔明本人的母親梁思莊(梁思成胞妹)沒有芥蒂。

她的美麗在女子並不能輕易拋頭露麵的年代,更是如吹來的一陣春風,拂動了許多男子的心,無不為一睹芳澤而盡心竭力。她給任何一個她認為有才華的男子寫信,邀請參加她的太太客廳的聚會,沒有哪個男子能推卻這樣美麗的邀請,因為這是無上的榮耀,於是紛紛趨之若騖,那裏高朋滿座,可以接近文化的主流,因為她的客廳裏隻有名流雅士,到那裏是一種沒有冠名的身份的象征。文人喜歡附庸風雅,為了一些虛名而混跡一些場所也並不希奇,彼此之間互相吹噓也是常事。在這些自命清高與不凡的文人麵前她口若懸河,在這個光彩奪目的女子麵前,他們失去了在人前的光環,那些可以賣弄的才華變得平庸。有多少人被她的風采真心傾倒,收斂起高傲的本性俯首傾聽?這是一個可以把張揚變成典雅風範的女子,一個傲視男子,獨立浪尖塔頂的女子,隻是,她可曾疲憊?作為庶出的林徽因在一個世俗的尊卑涇渭分明的環境裏長大,自小的卑賤身份時時作祟,她的清高和張揚是不是為了努力掩飾自卑心理?不論怎樣,一個人的表演太淒清,太孤苦,她給費梅這樣寫到:我在北京的朋友年齡都比較大也比較嚴肅,他們自己不但不能給我什麽樂趣,而且還要找思成和我要靈感讓我們把事情搞活潑些,我是多少次感到精疲力竭啊!
   
林徽因有一句詩我想象我在輕輕的獨語(《十一月的小村》)。事實上她的詩基本上全是獨語,自我對話。她原不是為發表而寫詩,發表隻是應付編輯朋友的索討。難道她是曲高和寡,常感到孤獨?莫非是孤獨,於是才那麽健談?獨處時她異常寂寞,也就異常多愁善感。她在詩中這樣訴說著內心的孤獨:我數橋上欄杆龍樣頭尾像坐一條寂寞船,自己拉纖她還說,沒有情感的生活簡直是死!“如果在橫溢情感僵死麻木的無情感中叫我來揀一個,我毫無問題要揀上麵的一個,不管是為我自己或是為別人。人活著的意義基本的是在能體驗情感。能體驗情感還得有智慧有思想來分別了解那情感——自己的或別人的!”
   
她需要排解她的孤獨,需要誌同道合的同情者來傾聽她的訴說,她追求有情感的完美的生活質量,而現實總是到處都是缺陷。
   
閱讀她的人生,在繁華的背後讀到的卻是寂寞與淒涼,姹紫嫣紅為她的寂寞搭成了最好的背景。一個幸福的女子怎能是如此寂寞孤獨的活著,她太太客廳中的喧嘩與熱鬧是為了反襯這份無以言說的孤獨嗎?在熱鬧非凡的人群中,體會的是越發的蒼涼與孤獨,孤獨原本是無處不在的。

這個外表堅強的女子,把所有的熱情隱藏在內心,仿佛一道清冷的月光。
  
隔著如許煙波歲月,隔著那些男子的深情,她美成書頁中的一個剪影。
  
隨著時光流逝,也許她的美貌,她的才華,她的貢獻,她的誹聞,她的充滿知性與靈性的連珠妙語會被人漸漸遺忘,但後人還會記著她伴隨梁思成去考察荒郊野地裏的民宅古寺,記著她一生的病痛,她光輝的人格和無所畏懼的精神,她的詩,她的優雅以及知識女性不忍拋卻的小小自我,記著她——林徽因,20世紀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傑出的女性。

 

此文的部分資料來自網上。

 

附:讀LinMu 的一點小感想    by 淼

LinMu <三個人的愛情>這篇文章寫的動情而深入. 資料詳實全麵, 分析入情入理, 真真太好了.  好的文章總是令人浮想聯篇, 引人深思的, 我在此隻寫一點點, 就 一點點好了, 免得招人不耐煩, 嗬嗬.

木木這篇文章深入淺出分析了梁思成, 徐誌摩和金嶽霖三個人對林徽因的愛, 和林徽因反過來對他們三個人的愛. 一般的人免不了會想, 一個女人能生如林徽因, 便了無遺憾了,  但木木的結論則是這樣的:

“作為女人,她是幸運的、也是理智的。她崇尚理智中的情感。林徽因沒有選擇她最愛的人,她做不到拋棄一切束縛,隻選擇愛。這是一個接受了西方新潮思想,卻是受過舊教育,被傳統的倫理觀念和舊禮夾裹著無法動彈的女子,她是一個理想和現實永遠相駁的女性,她依戀著自己的家,特別是孩子。這是一個行走在夾縫中的女子,從出生到生命的結束,她從來沒有過暢快自由的人生,為虛榮,為麵子,為身份,為籠罩在身上的各種奪目光圈,她艱難地維係著美麗,維係著尊貴,維係著家庭,維係著那份薄名。在維係之間,磨滅了創作的天分。”

三人之中, 徽因是最愛誌摩的.  但因為情感太完美, 所以放棄;  因為環境太世俗, 所以放棄. 她的靈魂始終是孤獨的, 內心始終是掙紮的.

幼儀於47年應邀帶孩子去看徽因之前, 又何嚐不知徽因的用意, 但她又如何能夠拒絕去一睹令誌摩摯愛一生集所有可能的光環於一身的女人呢? 也愛誌摩的我, 曾經如幼儀一樣怪罪徽因, 怪她在愛與不愛之間, 卻總是給著誌摩一些希望和幻想, 永不放手, 從而造就了悲劇.

誠如徽因自己認為的,    徐誌摩愛的並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他用詩人的浪漫情緒想象出來的林徽因,而她並不是徐誌摩心中所想的那一個... 無論在世人眼中她才情如何出眾, 風華如何絕代, 作為一個既感性又理性的女人, 她也如所有出類拔萃, 出塵出世而又入塵入世的女人一樣, 既驕傲著, 又惶恐著.  完美一旦被擁有, 就不再是完美了. 她要做誌摩詩中的繆斯, 她要維持她的完美和永遠的吸引力, 隻有保持若即若離這一條路. 

誌摩和徽因似乎是來自兩個世界的人. 一邊是恣意妄為,   縱情人世, 看似世俗實則清高,  但在詩人的眼中其實沒有世俗也沒有清高;  一邊是規矩斐然,  光芒萬丈, 鮮亮無暇, 實際上徽因眼中既有世俗也有清高. 他們相遇相知相交在一個浪漫才情肆意揮撒, 曖昧而又克製的地帶, 這裏對於一生行走於夾縫中的徽因是個逃離自己世界的中間安全地帶, 對於誌摩則是一個完全歸屬在自己地界的, 然而神聖的地帶. 徽因得以保持完美和浪漫, 在這裏永久地放縱自己的靈魂和孤獨; 詩人得以保持永遠的激情, 他的靈魂在這裏從來不孤獨. 這又何嚐不是兩人最好的選擇呢?

再謝林木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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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
評論
夢海星 回複 悄悄話
“莫非是孤獨,於是才那麽健談?”

說的好!

給LinMu拜個晚年,祝龍年吉祥、安康美滿、萬事如意!
花自飄飄零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深刻!每次寫林徽因,詩人都是用愛去寫的。。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