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春節過後不久,先就有一個好消息傳來,天元書記被平反了。到了五月的時候,竟然又接到中央調其去某部任部長的調令,說是不日就要上京赴任了。此時,正是冰雪消融,春暖花開,萬象更新的時候,如今的省城和十年前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到處是一派吉慶祥和,生機盎然。 人們心中的快樂是實實在在的,喜悅的笑容更是由衷的。
天元書記臨行前,天誠在家裏為他餞行,因為經濟狀況的拮據,酒席自然是簡單的。為此天誠一再強調說過於寒酸了不成敬意,望老書記別嫌棄才好。老書記便說吃什麽喝什麽沒什麽要緊,關鍵是在什麽樣的心情裏吃和什麽樣的人對飲。如今心情很好對飲人更是忘年之交視為知己者,雖然沒有山珍海味,沒有玉液瓊漿,卻是最難得的。聽了這話天誠心中甚是感動。
席間天元書記問天誠想不想跟著自己去北京,如果想去,他到了部裏以後會安排。結果天誠婉拒了,說是自己拖家帶口實在是不宜作大的變動,突然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中去,怕孩子們一時不能適應,何況自己不想把文斌夫婦丟在這裏,他要這裏陪伴他們,他要在這裏等著文彬平反的那一天,老書記聽了也不好勉強,隻口口聲聲說再也找不到像天誠這麽好的助手了,說這話時語氣裏充滿了遺憾。
天元書記走了以後,天誠的心情落寞了好一陣子才算漸漸適應了。
一九七九年的七月,快放暑假的時候,孩子們吵著要去鄉下奶奶家,小勻答應放假了就帶著孩子們一塊兒去。於是孩子們天天盼著暑假快些到來。爺爺家他們是去過的,對孩子們而言,鄉下要比城裏好玩兒多了。尤其是隔壁齊爺爺還有兩個孫子,大的和子晴同歲,今年11歲,叫水根,小的9歲,叫水柱兒。別看年齡小,卻能領著大家夥兒南大溝北大壩的跑,下河抓魚摸蝦,上山打兔子捉麻雀掏鳥蛋,沒有他們不會的。有時就在野地裏攏了火,把弄來的東西烤著吃了,別提多香了。一想到這些,孩子們哪有不愛去的?
暑假一到孩子們就開始張羅開了,好像一天都等不了似的,本來小勻打算晚些再去的,因為瓜果蔬菜還都沒下來呢,可孩子們不依,小勻也隻好讓步了。
奶奶家這回可是熱鬧了,一下回去了這一大幫孩子,老兩口就天誠這麽一個兒子,平時日子也怪冷清的,難得孩子們來了,雖然一下多了好幾張嘴吃飯,不得不每天裏裏外外的忙活,但是也樂得願意,整天笑得合不攏嘴。
到鄉下的第二天,孩子們就去隔壁齊爺爺家找水根和水柱玩去了。水根和水柱的娘可喜歡子晴了,說是吃過自己奶水的,自己也算是她的半個娘的,抓著子晴不放手,一個勁兒地誇說長得標誌水靈,還半開玩笑地讓子晴認她做幹娘,說自己生了兩個臭小子,做夢都想要個閨女。子晴不說認也不說不認就隻是站在那兒笑,笑也不是像明朗那樣嘰嘰嘎嘎的,沒有聲音安安靜靜大大方方地笑,至於心裏是什麽想法憑你們猜去吧。
水根和水柱從自家的倉房裏倒騰出兩副高蹺來,是村裏逢年過節的時候齊爺爺和齊奶奶扭秧歌用的,孩子們爭著搶著的試,綁好以後站在上麵一個個卻不敢離開牆一步,隻敢扶著牆走兩步。別看水根和水柱年紀小,高蹺踩得可好了,還可以一邊踩一邊扭秧歌,把個明朗看得眼饞的不行,非要也踩起來試試。明朗天生就是一個不服輸的,凡事兒都想做到最好,爭個第一才安心。不會弄?沒玩過?這些對她來說可不是什麽問題,越是不會的越是沒玩兒過的她就越好奇,腦袋像削了個尖兒似的往前衝,哥哥們攔她不住,隻好七手八腳地幫著她把高蹺綁勞,她扶著牆站起來,覺得平衡掌握的很好。於是大著膽子把手離開了牆,咦,居然還能穩穩地站著,又往前邁了一步,還是沒事,於是信心大增。
“朗朗,你真行啊,我們扶著牆都不敢撒手,不一般啊!”大哥子平在一邊連連稱讚,明朗一聽更來了精神,於是踩著高蹺也想像水根和水柱似的扭兩下,沒想到剛扭了兩步,就聽普通一聲人就趴在了地上,大家趕緊衝前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再一看,鼻頭兒給蹭掉了一塊皮,正緩緩地滲出血來。
她齜牙咧嘴地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沒事兒,你們把我扶到牆根兒去,我再試試!”誰還敢再依她,水根和水柱又說要領著大夥兒去抓魚,明朗一聽這才忙著把高蹺從腳上解開了。
在鄉下的時間過得總是很快,轉眼兩個星期就過去了,天氣是越來越熱了,幸而村頭兒那兒有條小河,不深,孩子們熱了就跑到河邊上,跳下去紮幾個猛子,有時候就在水裏打水仗,嘰嘰嘎嘎地鬧做一團。
大熱的天,水根和水柱在鄉下習慣了整天光著腳丫子可哪兒跑,明朗嫌自己的塑料涼鞋燒腳,於是學著水根和水柱的樣子也不穿鞋了,有幾回被小勻給看見了,不讓她光著腳,她當著媽媽的麵穿好涼鞋,一出門連鞋帶都不解就把涼鞋從腳上扒下來,用手提著到處跑。
那一日吃過了午飯,外麵的日頭正毒,大人們都坐在院子門口的老槐樹下乘著陰涼說話。孩子們熱得難受,每個人手裏抄了一根黃瓜,一邊吃一邊又往河邊跑去了。
半路上明朗看見了一隻花翅膀紅尾巴的蜻蜓,在夏日的午後懶洋洋的停泊在籬笆牆上,好看得讓人眼暈。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其他人眨眼的功夫就都跑遠了,她手裏提著涼鞋,捏手捏腳地走向那隻蜻蜓,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眼看著離蜻蜓越來越近,她的心怦怦地跳的利害,當她終於離的足夠近,想伸手去捉那隻蜻蜓的時候,它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那麽輕輕地扇了扇翅膀,飛到一米開外的地方又輕輕地落下了。看上去唾手可得的東西,明朗哪裏肯就此罷手?她彎下腰輕輕地把涼鞋放在地上,再一次輕手輕腳地向目標靠近,眼睛隻顧盯著蜻蜓看,也沒注意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麽東西,明朗突然感覺腳心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低頭一看,竟是一個小木板頭兒上,那上麵有些釘子,雖然七扭八歪的,但是一個個的釘子尖兒竟還是雪亮的。自己的腳是踩在釘子上了,明朗不看還不要緊,低頭這一看頓時感覺疼的要昏死過去,這種疼法就算是大人也未見得受得住,可是她居然沒哭。要是明旋在這兒那是一定不肯相信,在他心裏明朗是哭巴精,因為每次出去玩兒要是不帶她她都要站在你身後嚎啕大哭。這種時候她會不哭,打死明旋他也不會信,可是明朗偏偏就沒哭,連個眼淚疙瘩都沒掉,她低下頭咬緊牙一閉眼把木板兒連同釘子從腳上拔了下來,這一下血可是湧了出來,明朗站在那兒齜牙咧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在這個時候,明朗看見子安向這邊跑來了,一邊跑一邊喊:“小妹,你幹什麽呢,還不快點兒,他們都下水了,等你打水仗呢!”
“哥,你快來呀,我的腳被釘子紮了!”明朗看見子安眼睛 一亮,腳好像突然也沒那麽疼了,她衝著子安一邊喊一邊揮手。子安一聽朝這邊飛跑過來,到了近前一看,嚇得打了個冷戰。
“小妹,你忍著點兒,我馬上背你去衛生所。”子安一邊說一邊過來背起明朗,剛走了兩步就聽明朗在後麵叫:“哥,鞋,我的涼鞋!在那兒呢?”
子安背著明朗費力地彎下腰撿起涼鞋,兩手往背後一抄朝著衛生所的方向飛跑,小河在村西頭兒,衛生所在村東頭,又是在夏天的午後日頭正毒的時候,子安也不過比明朗大四歲而已,也不知道子安是憑著一股什麽樣的勁頭把明朗一口氣背進了衛生所的,等子安放下明朗的時候,他的臉已經不是紅而是紫了,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臉劈裏啪啦地往下滾。
衛生所的大夫趕緊過來清理傷口又上了藥之後一層層地用紗布包紮好,然後又給明朗打了破傷風針,讓她每天來換藥,不能沾水。等一切處理完了之後,子安又把明朗背回了家。一進門嚇了 爺爺奶奶和小勻一跳,這吃完了午飯出去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這會兒倒好,讓子安背著還不算,腳上還纏了厚厚的紗布。
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小勻倒是也沒說明朗什麽,就說以後看你還敢不敢光著腳亂跑了。雖然媽媽並沒有責怪自己,可是這一回明朗真的後悔死了,為什麽呢?因為腳受了傷的損失對她而言那實在是太慘重了,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出去東遊西逛,每天除了去衛生所換藥就隻能呆在家裏,這損失可大了去了。餘下的假期以及在鄉下的美好光陰就這樣在媽媽不停地問長問短下在奶奶整天地絮絮叨叨裏在爺爺不斷地吧嗒著旱煙時的煙霧繚繞中虛度了。等到明朗終於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的時候,學校裏也要開學了,小勻也要帶著孩子們回省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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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存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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