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136)
(2025-10-14 22: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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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半閑堂夜宴驚變》
葛嶺的夏夜,西湖水麵黑沉如墨,月光似一襲銀紗鋪灑湖上。微風掠過,水波輕蕩,碎月影為片片銀鱗,恍若天星墜入人間。遠處飄來清越歌聲,唱的是宋祁《玉樓春》詞,如霧中傳來: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餘音嫋嫋,漸融夜色。樹影搖曳間,月光自葉隙漏下,映照葛嶺府衙飛簷。賈府“半閑堂”燈火通明,朱門上的鎏金獸環在月下閃閃發亮。
園中暗香浮動,十二舞姬身著薄紗裙,半露酥胸,腕係金鈴,起舞如蝶。或揚袖仰首,似嫦娥奔月;或折腰扭身,如柳枝點水。眼波橫流間,盡透媚意。
賈似道懶倚軟榻,衣衫半敞,懷中摟著名妓肖桃紅。這女子膚白似玉,眼波流轉,纖指捏著琉璃盞,朱唇微啟。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賈似道眯眼飲著葡萄酒,忽將殘酒傾入湖中,縱聲大笑:“宋祁作此詞時,可曾想百年後俺賈某真在西湖邊做活神仙哩?”
琵琶聲輕響,賈似道醉眼朦朧盯住台上舞姬,喉結滾動,酒盞傾斜染汙衣襟猶不自知。
肖桃紅以指戳其太陽穴,撅嘴嗔道:“相公且慢!”忽又變臉,眼泛淚光:“您仔細瞧瞧……是外頭野雀兒羽毛光鮮,還是您養的金絲雀更惹人疼哩?”
鼓點驟歇,賈似道扭頸左顧右盼,先看台上袒胸舞姬,再觀懷中粉麵佳人,搓手憨笑:“哎喲!這不是教爺評說牡丹與海棠哪個俏嘛!”
肖桃紅“噯呀”一聲嬌嗔,整個人撲進他懷:“饞貓!昨日還說奴是西湖第一美人哩!”言罷捧住他的臉親吻,纖手暗掐其後頸。
正當此時,一陣急促腳步聲由遠及近。賈府管家躬身小跑過回廊,衣擺掃起滿地落花。
“相爺,鄂州……呂文徳將軍他……歿了!”
“哐啷!”酒盞碎裂聲起,賈似道渾身劇震,醉容霎時慘白:“天爺!這……這……”肥掌猛擊案幾,震得荔枝亂滾:“文德吾弟啊!”淚水衝開麵上脂粉,淌出兩道溝痕。
肖桃紅染丹蔻的指甲扯其衣袖:“相公哭甚?莫非是……府上白事?”未言畢便被推開。
賈似道踢翻繡墩爬起,玉佩勾住肖桃雲鬢金簪也渾然不顧,攥著管家胳膊跌撞外奔,緋袍掃過滿地果核酒漬,直往半閑堂衝去。
半閑堂內,燭光搖曳。背景隱約還有絲竹聲,屋簷下的銅鈴輕輕響著。回廊曲折,假山石間小溪潺潺,太湖石旁幾株垂絲海棠散發淡淡香氣。
檀木屏風上鑲嵌《韓熙載夜宴圖》螺鈿裝飾,地上鋪著波斯進貢的纏枝蓮花紋地毯。錯金博山爐冒著嫋嫋青煙,混合著方才歌姬留下的脂粉香味。
這時,但見範文虎跌跌撞跑到台階前,見燈籠光裏走出賈似道的身影,立刻“撲通”跪下。
“師相啊!”他一把抱住賈似道的雙腿,哭喊聲驚飛了屋簷下宿鳥,“嶽丈這一去,俺呂家就好比那斷了梁的屋——天也塌了,地也陷了!”
賈似道眼睛發紅,忙扶起範文虎:“賢侄莫要如此!呂將軍乃是朝廷柱石,今番辭世,實乃國家之大不幸。”遞過絲帕給他擦淚,“然則天塌自有長人頂——老夫尚在,賢侄亦在,呂家軍這麵大旗,豈能說倒便倒?”
範文虎突然抓住賈似道衣袖,聲音哽咽:“小婿星夜趕來,一則為嶽丈報喪……二則求太師務必保住鄂州兵權!嶽丈拚卻性命打下的基業,若教外人奪了去……俺便是死了,也無顏麵見嶽丈於九泉啊!”
賈似道眼珠一轉,突然拍桌道:“文虎聽令!爾即刻快馬加鞭趕赴鄂州,持俺的金魚符傳令三軍——呂將軍的喪儀,須得按親王規格操辦!”
範文虎抱拳時眼睛往上瞟,諂笑著湊近半步:“末將鬥膽…這鄂州都統製一職,可否…可否容小的…”
話未說完,賈似道突然用汗巾按他的嘴角:“癡兒!爾掛著殿前司的金印,還不夠體麵?”用指甲在茶漬裏寫了個“夔”字,“教爾那內弟呂師夔也好替呂家延續香火,可不是正理?”
燭光搖曳中,賈似道眼中精光一閃,突然拍案而起:“來人!備快馬!文虎聽令——即刻持俺的金魚符星夜趕赴鄂州。”從袖中抖出一道黃絹,“傳令三軍:呂將軍靈柩按親王禮製下葬,用金絲楠木棺槨,配享太廟祭禮!記牢——這番排場,須得壓過當年韓世忠的陣仗!”
範文虎喜得直搓手,連磕三個響頭:“師相金口一開,呂家滿門皆感念大恩!”
待範文虎退下,賈似道獨坐堂中,手指輕敲桌麵。燭火“劈啪”爆響,映照他陰晴不定的麵容。
“官家近來似是多番提及高達此人……”他喃喃自語,忽然冷笑,“他敢!但教老夫一日掌權,那高達便永是籠中困虎!”
窗外,打更聲和貓頭鷹的叫聲遠遠傳來,西湖的夜更深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