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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何時退出的智慧

(2025-10-05 01:43:19) 下一個
多年前,我們讀過安妮杜克的《對賭:信息不足時如何做出高明決策》。多年後的今天,我們又讀到她的《適時退出:以退為進的決策智慧》。安妮杜克既是美國知名風險決策專家,又是職業撲克賽世界冠軍。她對堅持和退出有著很深的感悟和認知。在安妮杜克看來,企業及時轉向對生存和未來增長至關重要,而個人適時退出對於長期主義的成功也同樣至關重要。
作為職業撲克賽世界冠軍的安尼杜克致力於將桌牌上的獲勝經驗轉化為指導做出高明決策的思維、方法、技巧、案例與工具。她聽過肯尼羅傑斯在《賭徒》這首歌中唱道:你一定要知道什麽時候該堅持,什麽時候該棄牌;知道什麽時候該走開,什麽時候該逃離。牌桌才是學習退出的好地方。最佳的退出時機可能是區分職業和非職業選手最重要的技能。
頂級撲克玩家在方方麵麵都比業餘選手更善於退出。最明顯的就是他們知道什麽時候該棄牌。決定哪幾手牌適合下注、哪幾手牌必須放棄,是玩家做出的第一個選擇,也是最重要的選擇。職業德州撲克選手在這方麵表現得更好,在拿到兩張底牌後,他們繼續玩牌的概率隻有15%~25%。相比之下,業餘玩家拿到底牌後,堅持玩牌的概率超過50%。在堅持還是棄牌的鬥爭中,業餘玩家通常會堅持,而職業選手通常會棄牌。
■ 選擇正確的事情來堅持
就傳統的經驗而言,堅持是美德,退出是惡習。因此,堅持與退出就成為一個對立麵。畢竟,我們要麽堅持,要麽退出,絕不可能既堅持又退出。這個兩者之間,退出顯然會輸得一敗塗地。所以,許多人都篤信退出者永不成功,成功者永不退出的理念。
但是,安妮杜克的研究顯示,堅持並不總是最好的決定,還要看實際情況,而實際情況隨時都在發生變化。成功需要堅持,但這不代表反之亦然,也就是並非堅持就會成功。成功不在於堅持,成功的關鍵在於選擇正確的事情來堅持,並退出其他事情。從長遠來看,堅持就會成功既不符合實際,也稱不上金玉良言。相反,有時它破壞力十足。在不斷變化的環境中固執己見,拒絕改弦更張,將會帶來災難性後果。
安妮杜克在培訓別人成為更好的決策者時會選擇退出作為主要技巧。退出能讓我們應對不斷變化的環境。任何決定都是在一定程度的不確定性下做出的。這種不確定性主要來源於兩個方麵,我們的大多數決定都受到這兩者的製約。
其一,世界充滿無限可能。運氣因素很難讓人準確預測事情會如何發展,至少從短期來看很難。我們的行動不是基於確定性,而是基於可能性。我們沒有水晶球,無法占卜哪一個可能的未來會成真。即使一個選擇有80%的概率會成功,但仍有20%的可能性會失敗。問題在於,我們不知道何時會麵臨那20%的糟糕結果。
其二,我們在做大多數決定時並不了解全部事實。我們並非全知全能者,隻能根據部分信息做出決定,而這些信息肯定永遠滿足不了完美決策的需要。也就是說,當我們開始一項特定的行動之後,新的信息就會出現。這些信息正是關鍵反饋,其中一些新信息與我們的未來有關,無論這個未來是好還是壞。當所有這些不確定性聚在一起時,決策就變得困難重重。好消息是,退出能幫助我們更容易地做出決定。
作為工具,退出可以讓我們在了解到新信息後重新做決定。它賦予了我們應對環境變化、知識狀態改變或自身情況改變的能力。這就是為什麽培養退出的能力如此重要。有了退出的選擇權,就不會被不確定性所支配,也不會永遠受困於自己做出的決定。
矽穀以奉行諸如快速行動、打破常規的口號而聞名,並通過最小化可行產品(MVP)等策略實現這些口號。隻有當我們可以選擇退出時,此類敏捷策略才會起作用。固執到底無益於MVP 策略的執行。關鍵是要快速獲得信息,退出那些沒用的東西,把時間用於堅持做值得做的事情或開發功能更好的產品上。
退出可以讓企業在高度不確定的環境下提高試錯的速度和效率。顯而易見,行動越快,不確定性越大,因為收集和分析信息的時間被縮短。MVP策略意味著可以在行動之前退出或改變,以免投入過多的時間和精力;同時也意味著可以加快信息收集過程,而信息收集對好的決策來說至關重要。
退出是在不確定性下做出明智決策的最重要工具之一,與此同時,不確定性也是做出退出決定的阻礙,因為退出這個決定本身就充滿不確定性。如同我們在采取行動之前不能百分之百地確定某個決定會產生怎樣的結果一樣,我們在決定退出時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確定它會產生怎樣的結果。無論是堅持還是退出,我們都無法確保一定會成功,因為成功是概率問題。但這兩種選擇之間有一個關鍵區別。隻有一種選擇,也就是堅持,能讓我們最終得到答案。
對確定性的渴望,好比召喚我們堅持到底的塞壬之歌,因為堅持到底是了解事情會如何發展的唯一途徑。如果選擇退出,如果會怎樣的想法將一直縈繞在心底。就像神話中被塞壬之歌引誘的水手一樣,我們也被追根究底的想法引誘的堅持不懈。問題在於,塞壬之歌有時會誘惑我們駛向礁石灘將船撞得粉碎。事實上,唯有當選擇不再是選擇的時候,我們才能確定應該退出。當站在深淵邊緣或已經陷入深淵,我們別無選擇,隻能退出。世界在不斷變化,我們應該退出那些不起作用或不再想要的東西。即使距離山巔僅一步之遙,也不一定就是站穩了腳跟。
善於退出對於駕馭這個不斷變化的世界十分重要。在2002年,能負擔得起200萬美元的30秒播放時間,並投入資金製作、營銷一個創意廣告的企業,無疑就是一家成功的大企業。而這樣一家大企業很可能一直在努力保持規模,並希望能繼續擴張。這些企業都很聰明,做出了非常成功的產品。它們擁有足夠的資金和資源審時度勢。但環境變了,它們卻沒有及時退出,而是堅持,直到被淹沒於曆史長河之中。
以百視達為例。隨著顛覆性技術(流媒體)的問世,新的競爭對手紛紛湧現,其中就包括奈飛。百視達原本有機會收購奈飛,但它拒絕了,堅持走門店出租實體音像製品的路子。我們都知道,後來百視達衰落了,而奈飛崛起了。看過百視達和這份名單上的其他公司,我們會意識到亟須校準退出這個天平的不隻是個體,還有企業。因為企業就是個體的集合。企業要想實現持續獲得盈利,不僅在於堅持某種策略或商業模式,還要在於審時度勢,及時作出調整。顯然,絕大多數初創企業不會成為奈飛、推特或臉書。它們大多以失敗告終。
■ 期望值為負,務必退出
1979年,丹尼爾卡尼曼和阿莫斯特沃斯基公開了一項經典研究成果,指出堅持和退出之間存在相關糾錯偏差。自20世紀70年代起,他們就開始用行為因素來解釋我們何時以及為何經常背離純理性決定。他們在1979年發表的論文中闡述了展望理論,奠定了行為經濟學的基礎。展望理論是一個關於人們如何做決定的模型。它的主要發現是損失厭惡,認為損失所帶來的情感衝擊要大於同等收益所帶來的情感衝擊。
堅持還是退出,需要對潛在的利弊可能性進行有依據的推測,以便弄清楚有利的方麵能否為長期堅持提供。所以,從根本上說,我們必須考慮期望值。期望值有助於回答兩個問題。第一,站在長遠的角度,它可以告訴我們正在考慮的選項是否會帶來積極的結果。第二,我們可以借助期望值找出哪個是更好的選項,以做出更好的選擇。所謂更好的選擇就是期望值最高的選擇。要確定期望值,首先要在一定範圍內篩選出合理的可能結果。從不同的角度來講,會有一些好結果,也會有一些壞結果,每個結果都有一定的概率發生。將每個結果發生的概率與其好壞的程度相乘,然後把所有結果相加,就得到了期望值。
有一個短語是鼓勵人們退出的,那就是見好就收。有時候,見好就收是合理選擇,尤其是當我們成功做到了一件從長遠來看會失敗的事情時。以百家樂或擲骰子為例。假設我們在玩百家樂,還贏了幾百美元。這可走了大運,因為我們在遊戲中每下注1美元,就要損失2.5美分。但如果一直玩下去,這些贏來的錢最終都會輸光。見好就收的良機是在下一手牌輸掉之前。然而,見好就收的人通常不是因為認識到自己靠著運氣的加持克服了失敗的可能。他們見好就收,隻是因為當前的好形勢,而與從長遠來看是否有利無關。放棄一手會輸的牌大概率是偶然。他們無非是不想冒險輸光贏來的錢,即使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這就是卡尼曼和特沃斯基研究成果的意義所在。當麵臨失敗的可能時,真正能讓我們受益的勸告遠比見好就收這四個字複雜。期望值為負,務必退出;期望值為正,繼續堅持。
活躍於網絡交易平台的個人投資者也表現出相同的傾向,即在有優勢時退出,在落後時堅持。交易平台上個人投資者在建倉時會設置止盈指令和止損指令。然而,止損指令會使賬麵損失變成實際損失,而止盈指令則相反,會使賬麵收益變成實際收益。但是,幾乎沒有人能實現止盈操作,他們會提前手動平倉。當賬麵顯示盈利時,他們對運氣毫無興趣,不願冒險失去到手的收益。由此,希望見好就收的真麵目已經暴露無遺,因為它總是慫恿我們走向理性的反麵。結果就是,我們會在有利形勢下退出,哪怕會錯失賺到更多的良機,而當形勢不利時,我們不想退出,哪怕堅持有可能讓事情變得更糟。事實上,無論之前是虧損還是盈利,我們都應該在期望值為正時堅持。
研究顯示,專業投資者確實能避免個人投資者常犯的錯誤。這些投資組合經理沒有遵循見好就收的策略。但分析也顯示他們做出的買入決策和賣出決策在質量上並不對等。研究人員對700多名人均管理資產近6億美元的機構投資組合經理進行了調查,發現專業投資者做出的買入決策收益遠遠好於市場基準指數。這些投資組合經理購買的股票的年化收益率平均高出基準指數120個基點。
這些投資者把大部分時間花在了尋找積極的投資策略和主題上,並從他們的研究和專業知識中獲利。然而,他們在買入股票時具備的優勢並沒有在賣出股票時體現出來。雖然他們的買入決策獲得了120個基點的超額回報,但他們賣出決策卻虧損了70~80個基點的年化收益率。這意味著,從投資組合中隨機選擇並賣出股票更好。與隨機賣出股票相比,隨著時間的推移,專業投資者擇時賣出損失了很大一部分。他們采用了一種幾乎與期望值無關的方法,對賣出時機和公司前景不以為意,缺乏了解決策質量的實際數據。由此我們可以看到,退出技能的缺失會帶來巨大的代價。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理查德塞勒在1980年首次指出沉沒成本效應是一種普遍現象,並將其描述為一種係統性的認知錯誤。也就是,當人們決定是否繼續增加支出時,會顧忌他們之前投入的金錢、時間、努力等資源。
股票投資就是一個簡單的例子。在決定是否買入某隻股票時,重要的是要看未來的期望值是否為正。但當一個人買入股票後股價現下跌時,他更有可能會死守,企圖挽回損失。這就是個人投資者會跌破止損點的原因。這不是理性的行為。如果他今天不想買入一隻股票,那麽也不應該持有它,因為持有決策與買入決策沒什麽不同。賭一把而不是止損,是因為他們顧忌自己已經損失的錢。
毫無疑問,如果讓一個人拋硬幣,50%的可能贏得100美元,50%的可能輸掉100美元,理智的人不會願意冒險。但在卡尼曼和特沃斯基的研究中,那些賬麵上出現損失的參與者卻願意這麽做。這也是個人投資者虧損的原因之一。試想一下,當虧損時,想挽回損失,於是取消了止損指令,而這通常會導致損失越來越大,使他更不可能將這隻股票清倉。這無疑是非理性行為,真正重要的是從我們開始做的所有事情及其心理賬戶中尋求期望值的最大化。
投資多隻股票,有的賺錢,有的虧錢。重要的是整個投資組合能否實現盈利,而不是某一隻股票的漲跌。但我們天性不會如此思考,我們不會考慮整個投資組合。實際上,此時我們應該問自己:如果我重新做決定,還會采取這個行動嗎?如果決定買入,就應該繼續持有(等同於買入)該股票;如果決定不買,就應該賣出該股票。
■ 成功者的成功方式
羅恩康韋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天使投資者之一。他創立了早期風險投資基金SV天使,自20世紀90年代起一直在投資初創企業,是風險投資界的傳奇人物。他創造了無與倫比的天使投資成功業績,包括過去二十多年裏許多知名公司,如穀歌、臉書、貝寶、愛彼迎和推特等。康韋顯然很擅長挑選成功者。他發揮了自己巨大的價值,幫助那些創始人製定並堅持正確的戰略願景,最終獲得成功。
康韋特別自豪於自己能夠幫助創始人找準退出的最佳時機。他用四個字概括了他的哲學:人生苦短。他認識到,我們總是在有限的時間內追尋無限的可能。創立、運營和發展一家創初創企業是一項極其艱苦的工作。根據他的經驗,創始人往往都是積極進取、堅韌不拔、才華橫溢的個體。但他們選擇了一條不同的道路,隨之而來的是承受巨大的壓力。很顯然,成功之後能夠改變世界和獲得巨大回報的願景,讓他們認為值得堅持。但在康韋看來,生命太過短暫,一旦人們意識到這些事情不太可能實現,就無法承擔所有的痛苦。
即使像康韋這樣對價值有著敏銳嗅覺的人,他投資的初創企業也隻有10%左右能贏利,這意味著90%的風險投資將會失敗。然而,幾乎從來沒有創始人意識到其旅程不再值得堅持的情況,因為他們是當局者。康韋是知識淵博、經驗豐富的旁觀者,能趕在他們之前看到這一點。他認為自己有責任幫助創始人懂得堅持徒勞無益,好讓這些優秀的人才可以繼續尋找更有價值的機會。
康韋麵臨的第一個也是最突出的障礙,是讓創始人真正認識到企業即將失敗,該放棄了。康韋在與認知和動機因素做鬥爭,它們使這些企業家很難做到這一點。創始人通常都堅信成功指日可待。他們一般都擅長推銷自己的願景,竭盡所能想要說服康韋。康韋一般同意他們的看法,認為他們會取得成功,但他不會試圖說服創始人。相反,他會問他們在接下來幾個月裏將取得怎樣的成功。他詢問具體情況。這樣的談話讓他能坐下來和創始人一起製定業績基準,表明公司在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然後,他們就重新審視這些基準何時達成一致,如果企業達不到目標,就認真討論退出事宜。
康韋認為,如果創始人能看到他看到的一切,他們就會停止努力。終止標準是創始人和康韋共同製定的,因此當他們重新審視這個問題時,超越自身偏見並做出正確決定的可能性也會大大提高。康韋能讓創始人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未來的某個時刻。這種重新聚焦使創始人在選擇時更加理性。這種退出策略帶來的後果是創始人將繼續投入幾個月的時間金錢和精力去做康韋顯然認為會失敗的事情。但康韋認為,額外的這幾個月是巨大的勝利,因為比起其他方式正能讓創始人更早的放棄。假如沒有這類幹預,相信堅韌的創始人往往會繼續努力,直到迎來慘痛的結局。
有很多困難的事情值得追求,毅力能讓我們朝著正確的方向堅持到底。但也有很多困難的事情不值得追求,適時退出同樣是一種值得培養的技能。最重要的是,我們都應該沿著一生中期望值最大的道路前往各自的終點線。而這條道路將交織著大量的退出。成功意味著遵循一個好的決策過程,而不僅僅是通過終點線,尤其是在終點線有誤的情況下。與普通的認知相反,成功者會經常退出,這就是他們成功的方式。畢竟,有一種勝利叫撤離,有一種失敗叫占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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