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主見,就是獨立見解,是指個人對事物具有獨立思考能力後形成的明確觀點和主張。知名的經濟學家、投資者維克拉姆曼沙拉瑪尼在他的《主見》一書中指出了保持主見和喪失主見帶來的不同結果。21世紀充斥著巨大的不確定性和複雜性。麵對著數據和選擇的爆炸性增長,我們希望能有一個最優的決定、一個最佳的選擇和一個正確的答案。然而,當我們失去了主見,尤其是將思想外包給專家和技術,甚至AI 時,我們可能就很難得到一個最優的決定、一個最佳的選擇和一個正確的答案。這就是《主見》所要解決的問題。
■ 廣闊視野勝於深厚專業
狐狸知道很多事情,但刺蝟隻知道一件大事。在現實生活中專注於一個點的專才與追尋事物間多種聯係的通才是不同的。像刺蝟那樣的專才在學術界、醫學界、金融界、法律界和許多其他專業領域都占據了主導地位。他們在特定的學科領域中,高度的專門化和專注化具有無可匹敵的優勢。在大多數行業中,人們往往更願意為專精成果埋單,而非廣博的觀點。然而,其狹窄的思維方式也讓專家們忽略了其專業領域之外的發展。
常規的經濟學邏輯認為,選擇越多越好。然而,太多的選擇並非好事。而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選擇本身存在風險,這就是為什麽縮小我們關注範圍的信息過濾器是如此重要。當麵對數百袋薯片時,我們通常不會通過計算出哪一袋薯片的大小、味道、形狀、價格和健康度最完美,來選出最能帶來幸福感的那一袋,而是會因此陷入分析癱瘓狀態。
專家經常難以理解一些複雜多樣、相互關聯的現象。那些運用專業知識卻形成誤判的專家,其學術聲望也因此岌岌可危。經濟學家歐文費雪在1929年聲稱股市已經達到一個永久性高位,人們將迎來一個長期利好的牛市。結果,隨之卻出現了股市大崩潰的慘烈情景,連帶他自己也一同埋葬在大蕭條的洪流中。
專家並非一文不值,他們在各自的專業領域很有貢獻。然而,在當下,處理相互關聯的問題需要係統性思維。問題所在的情景至關重要,它在結構上超出了那些具有專業知識之人的關注範圍。在我們世界中,事物的相互聯係日益緊密,看似毫無關聯的世界在發展過程中卻能迅速而深刻的相互影響。因此,狹窄的視野和刻板的解決方案已經不再適用。我們需要的是情景化的專業知識,這些知識以廣度彌補了深度的不足。
深厚的專業知識需輔以廣闊的視野,否則,在麵對相互矛盾的數據時,人們可能通過詭辯來證明自己的觀點。經濟學家艾倫格林斯潘曾公開承認自己的世界觀存在一個缺陷,正是因為學者和嚴肅的經濟學家都一致支持有效市場假說,才引發了2001~2007年前所未有的美國次貸危機。這場全球性金融危機足以表明,盡管市場在大多數時候可能是有效的,但有時它們也會失效。
通才更善於駕馭不確定性。賓夕法尼亞大學教授菲利普泰特洛克發現,專家在其專業領域進行預測竟然不如非專家準確。他由此得出結論:在尋求預測的準確性時,最好求助於狐狸型人物,因為他們博學多識,擅長在各種傳統中汲取靈感,並且接受模糊性和矛盾性。當今社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具有不確定性和模糊性,依賴於單一視角來觀察、理解事物的思維方式,似乎已經越來越不利於個體去有效應對問題了。
《商業周刊》在1929年11月2日報道說,華爾街崩盤不會導致大蕭條,因為經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勁。美國數字設備公司總裁肯奧爾森在1977年聲稱:人們沒有理由想要在家裏擁有一台電腦。而微軟前CEO史蒂夫鮑爾默在iPhone問世之前曾說過:iPhone是世界上最貴的手機,它對商業客戶沒有吸引力,因為它沒有鍵盤。很顯然,預判的結果都不是如他們所言。
堅持狹隘的焦點可能代價高昂,轉移焦點才有可能帶來巨大的益處。在商界,局外人的觀點往往更有價值,因為核心管理團隊之外的人士可能會提出新的想法,並就團隊正在作出的關鍵假設提出質疑。事實上,2017年進行的一項針對戰略調整的公司展開商業分析發現,在所有幫助公司成功完成戰略轉型的CEO身上都有一個共同特征,那就是他們的經驗似乎與轉型的業務無關。最具魄力的變革型領導可能在其當前所處的行業中沒有任何經驗,比如重塑了零售業的傑夫貝佐斯就是一名來自金融業的領導者。
在《商界局外人》中,威廉桑代克描述一係列非傳統的CEO的商業故事,其中包括華盛頓郵報的董事長兼CEO凱瑟琳格雷厄姆的精彩故事。1963年,格雷厄姆46歲,丈夫去世後,她出人意料地接任了華盛頓郵報公司的CEO ,一躍成為《財富》500強公司唯一的女性CEO 。從1971年公司首次募股到1993年她卸任董事長,華盛頓郵報公司股東的年複合回報率為22.3%。而標準普爾為7.4%,同行均值僅為12.4%。華盛頓郵報公司的同期回報比標準普爾指數高出18倍,比同行高出6倍之多。當沃倫巴菲特還是一個無名之輩時,格雷厄姆就把巴菲特引入董事會,開始極具前瞻性的購買這家公司的股票,並通過在其他行業開展收購業務,推動公司實現業務多元化。
未來總是充滿不確定性,我們駕馭未來的能力卻因關注範圍窄化而受損。我們越是將視線集中於眼前所見,就越會堅定地相信所見即所得。如此,就難免陷入隻見樹木、不見森林的窠臼。在充滿不確定性的領域中,廣闊的視野可能勝於深厚的專業知識。在當下社會生活中,很少存在非黑即白的情況,我們需要獨立思考和判斷,而不是遵循死板的規則。
我們並非倡導完全擺脫對專家的依賴,但我們可以在深度和廣度之間取得平衡,並理解專家的局限性。專家的關注點可能聚焦而深入,我們要有的放矢地借助專家和技術。在專家看來合理的建議未必有利於我們達成自己的最終目標,但我們可以將他們的專業指導與自己廣闊視野結合起來。專家的每一種觀點本質上都是不完整的,隻有作為使用者的我們才清楚自己的需求,所以整合的任務隻能自己完成。當我們將專家提供的素材碎片一塊一塊拚貼起來時,要始終記住每一塊碎片都隻是整個故事的一小部分。為此,我們必須學會讓專家隨時待命,而不是將他們的建議奉為圭臬。
■ 在深度和廣度間取得平衡
以整體的係統觀而非局部視角來思考大有裨益。一個係統由各個部分相互聯結、相互作用而成,還包括能夠形成閉環的邏輯回路。因此,在係統內,一部分的牽動可能會對另一部分產生影響。雖然許多人將這些影響描述為意想不到的結果,但係統思維者卻認為他們能夠認識並預判另一部分的結果。
格雷格伊普在《源風險》一書中探討了過度專注將會增加意想不到的結果發生的概率。他認為,從金融穩定器到金融堤壩,我們在安全機製上獲得的成功會讓我們過度自信,致使一些暫被平息的小問題累積起來,最終導致更大的災難。例如,總是撲滅偶爾的小型森林火災會導致灌木叢生,最終可能引發難以控製的大規模火災。
在金融領域,長期的穩定反而會導致銀行需要承受更多的風險。事實上,這就是經濟學家海曼明斯基提出的金融不穩定假說,即長期的穩定繁榮必然會產生不穩定因素,因為處於穩定狀態的行為主體會難以避免地對不斷增加的脆弱性視而不見,從而使自己將要承擔的風險越來越大。當做了更多安全措施時,人們會傾向於做出更多危險行為。這是因為他們不再將注意力放在需要小心應對的危險之上了。因此,基於現代生活中無所不在的不確定性,我們必須學會接受模糊性,並學會如何應對各種情景中可能出現的狀況。我們必須思考多種未來可能性,培養創造性想象力,將不可避免的意外帶來的負麵影響降到最低。
係統性思維的邏輯有助於我們理解反饋循環,這是狹隘的專注方式可能會錯過的部分。因為將注意力高度集中於在一個領域,所以我們往往看不到自己的行為如何導致我們試圖避免的問題。我們需要後退一步,拓寬視野來查看整個係統,而不是局部。但現實往往令人遺憾,我們所設想的許多解決方案正在使問題複雜化。用聯係的眼光看問題是非常重要,雖然我們常常聽到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的說法,但這是很少見的。事實上,我們的決策幾乎都是在其他條件與他人不相同的情況下做出的,所以我們需要定期評估我們的行動所產生的反饋。
將看似無關的事物聯係起來並加以重視,是一種促進真相快速浮出水麵的有效方法。在福爾摩斯最著名的故事之一《銀色馬》中,故事的開頭是一匹珍貴的銀色馬在一場重要比賽的前夕失蹤了。第二天早上,它的馴馬師被發現死於非命。接手該案件的福爾摩斯前往現場協助調查。抵達後,福爾摩斯迅速解除了格雷戈裏探長和警方重點關注的菲茨羅伊辛普森的嫌疑。夜裏看門狗的古怪,成為福爾摩斯破案的關鍵。看門狗在案發當晚沒有吠叫,這是所有人都忽略的異常行為。
格雷戈裏探長和警方關注的是發生了什麽異常事件,卻忽略了沒有發生什麽異常事件。真相就是馴馬師計劃用手術刀切傷馬的部分肌肉,讓它不著痕跡地輸掉比賽。探長和警察之所以無法破案,是因為他們過度聚焦於某些事情。他們沒有更多的注意力去關注其他事情,比如瘸腿的羊、昂貴的衣服以及在案發當晚安靜的看門狗。
■ 專注終極目標而非最優解
我們確實擁有很多選擇,但更重要的是我們知道自己擁有多少選擇。當我們在各種選項之間做出抉擇時,會遵循一種力求最優解的人類本能的指引,這也是經濟學賴以形成的人性基礎。但當我們麵對不確定性和關聯性時,試圖找到最優解就是一個巨大的挑戰,而且並不會每次都成功。在尋找最優解的過程中,我們總會輕易放棄還不錯的,努力尋找更好的。這樣做的結果就是產生更深的迷茫。
諾貝爾獎得主赫伯特西蒙指出,人類受限於有限理性,即我們的優化能力受到以下因素的限製:所掌握的信息、計算權衡的能力,以及做出決定的有限時間。在這些現實因素的製約下,達成絕對優化是幾乎不可能的。然而,即便完美決策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人們對它的追求也有增無減,因此造成了廣泛的決策困境。西蒙的解決方案很簡單:我們應該學會知足,而不是永無止境,這意味著即使可能會有更好的選擇,我們也應該做出足夠好的選擇來滿足自己的需求。
將我們的關注焦點放在正確的地方,這有助於確保我們的財務狀況穩定安全。許多投資經理會告訴我們,應該聚焦於考察相對回報,據此來評判他們的表現。我們對他們考察的重點是他們是否能夠幫助我們跑贏市場,而不是我們所獲得的實際回報。當某種資產的指數上漲40%,而我們的回報隻有30%時,我們就會感覺太可怕了;而當某年中指數下跌40%,而我們的投資隻損失30%時,我們就感覺太棒了。然而,當投資損失保持在30%時,我們是否真的感覺棒極了?這種情況之所以會發生有一個原因是鑒於我們投入了大量的資金,所以我們會將焦點集中在優化回報上。這種現象是一種現代投資的錯失恐懼。所有證據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結論,即大部分投資經理跑不過他們的業績基準。
查爾斯埃利斯在一篇題為《東方快車謀殺案:次優表現之謎》的論文中認為,整個投資環環相扣的係統過於狹隘,以至於投資者無法看到應當關注的全局性目標。如果不把投資管理的具體任務轉變為創造回報的終極目標,問題就不太可能獲得改善。埃利斯還認為,在投資領域,玩家關注短線獲利,這種任務導向的趨勢對以長線獲利為終極目標的投資取向造成了很大威脅。
隨著行為金融學越來越多地應用於經濟和金融領域,我們可以看到,投資者已經從瘋狂追求最優解逐漸變得合乎邏輯且理性化。這是有理論依據的。基於我們的有限理性,我們不可能真正的實現最優解,因此我們應該努力實現合理的目標。如果將這種邏輯應用在投資領域,它就被稱為基於目標的投資行為。基於目標的投資方法,將我們的焦點從贏得一場戰鬥轉向贏得整個戰爭,它既不鼓勵貪婪,也不追求虛幻。專注於終極目標而不是最優解,這種方法與傳統智慧背道而馳。
現代投資組合理論的基本思想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就是說,對於給定的風險量,存在一個能夠使收益最大化的最優投資組合結構。為了獲得更多的回報,你需要承擔更多的風險;或者說,如果你隻願意承擔更低的風險,就應該隻能期望更低的回報。現代投資組合理論可以粗略地概括為,在風險和回報之間存在的需要權衡利弊的關係。這一切都是有道理的,但我們不要忘記,在給定了特定的風險容忍度的情況下,這個理論邏輯上是從收益最大化的概念衍生出來的。
指數基金的創建者約翰博格從始至終都表現出一種以終極目標為導向的心態。他的終極目標是以最低的成本提供多樣化的基金,他關注的是長期發展。博格指數基金最終大獲成功,管理著美國人數萬億美元的資產。但是,曼沙拉瑪尼為此特別警告:被動投資背後的邏輯依賴於兩件事準確的價格和擁有的一切但這些並不總是正確的。
被動投資策略是一種很好的通才邏輯,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當太多人開始做被動投資時,被動投資作為一個好主意的邏輯就崩潰了。想象一個所有人都身處其中的被動投資世界。股票的漲跌取決於流入和流出,好公司和壞公司的股價都會隨著資金流入而上漲,隨著資金流出而下跌。價格準確的前提,即支持被動投資的基礎被打破了。如果每個人都被動投資,價格就會失去基礎。事實上,被動投資隱含了一層意思,那就是在不考慮股價的情況下買賣股票。但如果沒有積極的投資者,價格發現過程就會崩潰。
長期投資成功的關鍵在於獨立思考,忽略噪聲。投資者需要成為一個逆勢者,明白大多數人不會獨立思考,反而讓金融媒體管理他們的焦點;同時需要拋開熱門股票和投資娛樂業的誘惑,想想什麽對其風險承受能力和個人目標有意義。偉大的突破通常皆源自於獨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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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鋪天蓋地的選擇,優化決策的所有要素都在暗示我們存在一個完美的選擇,它能帶來最好的結果。這就讓我們總是害怕自己會錯過這個完美的選擇。但由於我們無法進行優化每一個決策,所以隻能抱著極高的期待向那些比我們更了解決策領域的人尋求幫助。然而,貌似能解救我們於水火之中的專家和技術,本質上是具有局限性的,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存在致命的結構性缺陷。最終,我們得到的隻能是次優選擇。
由於專家和技術不甚了解我們的決策領域和終極目標,因此我們隻能優化我們所麵臨的即時任務。的確,他們能夠幫助我們贏得一場或數場戰鬥,但如果無法完成終極目標贏得整場戰爭,階段性任務和戰鬥的勝利就喪失了價值。因此,我們需要始終保持以終極目標為導向,不要讓專家和技術轉移我們自己目標的目光。真正的獨立思考是伴隨風險的,但是打破常規不但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風險,而且可以創造更多機會。
包括我們自己的視角在內,每一個視角都包含偏見,是不完整的。所以,使用多個視角便從多方麵反複驗證就非常有意義。這也是查理芒格的格柵思維所蘊含的基本道理。由此,我們需要共情他人,並在不同的時間框架內扮演不同的角色,反轉視角進行事前分析,都是有助於消除偏見的策略。我們應當時常抬起頭來看看自己所處的環境,不斷質疑那些被認為真實的假設,獨立思考,而不是盲目地依賴他人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