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澳大利亞遊記: 有故事的大洋路

(2025-11-12 19:25:32) 下一個

有故事的大洋路

 

  墨爾本向西,便是大洋路了。

  這條路,蜿蜒在維多利亞州的海岸線上,243公裏的長卷,不是一筆畫成的。它從1919年開始,由三千餘名從第一次世界大戰歸來的士兵,一鎬一鍬,耗費了十三個寒暑,才將這份對和平的念想,鐫刻在嶙峋的礁石與咆哮的海浪之間。它被譽為世界最美的海岸公路之一,這美,底下墊著的是沉甸甸的犧牲與汗水。

  我們的車行在路上,窗外卻不是想象中碧藍晴空下的旖旎風光。天是鉛灰色的,沉沉地壓著海麵;風是狂放的,卷著冰冷的雨,一陣陣抽打在車窗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我們到底還是下了車,裹上雨衣,企圖親近這片傳說中的風景。可那風實在霸道,像一雙無形而粗暴的手,幾下便將雨衣撕扯出裂口。我們瑟縮在風雨裏,望著眼前蒼茫的大海,那一刻,對於半個多世紀前那些在此築路的老兵,忽然有了一種切膚的感受。他們麵對的,是比這更持久、更無情的風雨吧?十三年,四千多個日夜,他們是以怎樣的毅力,將這條路的每一寸,從荒蕪中開辟出來的?這路,不隻是一條路,更是一座綿長的、無字的紀念碑。(照片1,築路老兵塑像)

 

  以奧特威海角燈塔(照片2)為界,這路的風情便分了東西。東邊的路,山勢陡峭,緊緊逼著海岸,是古老的砂岩與玄武岩的天下,斷崖如削,環抱著一彎彎清冷的沙灘(照片3)。而西邊,地勢稍緩,真正的奇觀才從海中浮現。

  那便是十二門徒岩了(照片4)。雖名曰“十二” ,其實早已名不副實。未至之前,便知它二零零五年已倒塌一座;而今親見,灰蒙蒙的天地間,巨浪翻湧的海麵上,默然矗立的,不過七座孤影。它們是時間與海洋共同雕琢的作品。千萬年前,這裏還是深埋地下的石灰岩,地殼的偉力將它托舉出海麵,海浪便開始了它亙古的侵蝕。先是在崖壁上鑿出洞穴,洞穴貫通成拱門,拱門終有一天轟然坍塌,獨獨留下這最堅硬的內核,成了如今兀自挺立的海蝕柱。

  人們指著它們歎息,說這是“最後的門徒”,預言著不過百年,它們都將一一傾頹,歸於大海。我立在狂風裏,看著那一道道白浪,永無休止地拍打著岩壁,心中卻生出另一種念頭。消亡固然是眼前的定數,可創造又何嚐不在同時進行?那遠處伸向海中的岬角,不正是未來的洞穴、未來的拱門、未來的“門徒”麽?舊的逝去,新的正在誕生,上帝若真需要他的門徒,自然會在這滄海桑田的作坊裏,不緊不慢地挑選、打磨。這地質的輪回,原是周而複始的,悲壯裏,自有一份冷靜的莊嚴。

  離開十二門徒,一旁的洛克阿德峽穀(照片5)與那名為“剃刀背”的薄岩(照片7),同樣驚心。峽穀幽深,是沉船與亡魂的安息之所;“剃刀背”那鋒利的岩脊,仿佛真能被風一刀斬斷。這一切,都默默陳述著自然那無可抗拒的、既創造又毀滅的偉力。

  歸途上,風雨未歇。破了洞的雨衣不再能禦寒,心卻仿佛被這風雨洗滌得更加透亮。這條大洋路,它的故事有兩層:一層是人的,由士兵的堅韌鑄成;一層是自然的,由海浪與時間寫就。人的故事,已成凝固的榮光;自然的故事,卻仍在每一秒中,狂暴而靜默地,翻動著它的書頁。

(10/2/2025)

[ 打印 ]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