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夢與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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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的荔枝》是一部正在熱播的古裝喜劇。劇中，聖人始終沒有露麵，但他那道令人啼笑皆非的“荔枝鮮”聖旨，卻把朝堂上下乃至民間百姓折騰得死去活來。雖然他不曾現身，卻像個幽靈一般操控全局，令人畏懼、無法琢磨，也因此成了本劇中最大的“反派”。
也許聖人永遠不會出現在這部劇中，這反倒更符合他作為聖人設定。他高高在上，超然物外，唯我獨尊。但從他頒布的這道聖旨來看，他根本不食人間煙火，更不知民間疾苦，是個脫離現實的統治者。所謂聖人，觀眾看著看著隻覺得他更像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幽靈。
在這部劇中，我們看到聖人心血來潮，為了讓貴妃在生日那天吃上一口新鮮荔枝，命右相派人從五千裏外的嶺南火速運送。聖意不可違，問題是，嶺南到長安，如果以高鐵空運，當然沒有任何問題。而放在唐代，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死亡任務”。
為了強調這個任務的荒誕性，劇中反複引用了荔枝的保鮮法則：“一日色變，二日香變，三日味變。”換句話說，隻要三天內送不到，荔枝就徹底變質，連貴妃的嘴都配不上了。於是，這道聖旨像燙手山芋一般，層層推諉，最後輾轉到了負責皇室果品供應的上林署。上林署官員個個聞之色變，最終順利地推到了老實巴交、一臉憨態的李善德頭上。
李善德本想在官場上做個安分守己的小吏，卻被連哄帶騙地接下這份活脫脫的催命差事，甚至還要押上自家身家性命。看到這一段，我忍不住笑了，又不禁想起不久前某尊“動態清零”的指示：同樣不講科學、不顧後果，同樣是上意所至、下民遭殃。
動態清零，這個令億萬人聞風喪膽的詞匯，和“荔枝鮮”一樣荒誕，且同樣脫離現實。2003年中國抗擊SARS的清零戰役確實成功過，但SARS病毒毒性強、致死率高，傳播者病發後迅速被隔離，死亡者迅速火葬，傳播載體相對容易中斷。而新冠病毒卻是個智商極高的病毒，它不斷自我變異，變得傳播更廣卻更溫和，靠低致死率實現自身長時間存活和傳播。
於是，當世界各國陸續放開的時候，中國還在“動態清零”：一邊要零，一邊又動，最後變成“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悖論。清零是可以做到的，但會代價巨大。清零需要城市封鎖、生活停擺，而且經濟靜止。而隻要國門不能關閉，物流不能停滯，人與人不能徹底隔離，國與國不能斷絕往來，清零就永遠無法實現。所以“動態清零”雖然言詞華美，卻是偽命題的典型。下令者看似從容，其實和聖人一樣，不問可行性，隻顧所謂的體麵。
從這個角度看，《長安的荔枝》不啻為一則借古諷今的辛辣寓言。這部劇拍攝於疫情剛過不久，人們對封控記憶猶新，自然容易從聖旨聯想到指令，從“荔枝鮮”想到“動態清零”。而這種跨越千年的對照，也讓觀眾意識到：荒誕的政令，並非今日獨有，自古便有其曆史遺傳基因。
劇中對現實政治的諷刺雖未明說，卻處處藏針帶刺。例如，上林署眾人勾心鬥角、蠅營狗苟，活脫脫是當代機關單位的複刻；又如午餐排場十足，宴飲講究，一派“今日公務員聚餐圖鑒”；再如李善德接送女兒上下學的橋段，一下子把我們拉回到當下。接送孩子上下學在古代乃至文革時期前後幾十年幾乎不可想象。我剛從國內回來，看到如今家長接送大軍早已成為校門口的奇觀。尤其是放學時段，校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交通嚴重堵塞，民怨極大。
編劇甚至調侃起買房貸款的問題。李善德因為妻子治病賣掉舊房，眼看那房子再次掛牌，便起了買回來的念頭，奈何錢不夠，隻好貸款。這一段格外令人會心一笑：原來唐代也能貸款買房？劇中還特別指出，本金叫“功德”，利息叫“福報”，這比我們今天的“月供”“利息”聽起來詩意多了，卻也更添些許荒誕意味。李善德最後決定接下聖旨，很大程度上也是迫於還貸的壓力。他需要錢。如果“荔枝鮮”能成功，他將一舉成名。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增強喜劇效果，劇組請來了嶽雲鵬出演。我最近在國內期間，每天打開電視，幾乎都能看到這位廣告界的常駐嘉賓，他那句“牛肉羊肉小酥肉，蝦滑竹筍小龍蝦，毛肚魚丸小油條”火遍大江南北。他那張自帶笑意的圓臉、搭配雷佳音那張似笑非笑的嚴肅臉，一出場就能把觀眾逗得前仰後合。
我最初看到劇照，以為是雷佳音的兩副麵孔。後來才發現是兩個人。雷佳音和嶽雲鵬雖長得像雙胞胎，他們劇中性格卻天差地別。嶽雲鵬是天然喜劇，而雷佳音的幽默則是藏在正經外殼裏的冷麵滑稽。他被上林署劉署令騙去接旨，還在地上跌了個跟頭，才從落地的一個小貼紙上發現所謂“荔枝煎”其實是“荔枝鮮”。這不僅是一場語言陷阱的惡作劇，更是一紙假美差、真死令。
而聖人本人呢？他根本不關心官民死活。若任務失敗，他可以遺憾地告訴貴妃“天不作美”；若成功，則是他柔情萬種的“愛心”。這是統治者特有的特權：做出不負責任的決定，卻讓別人為其後果買單。而那些執行命令的人，正如當年的“大白”們，便成了呼風喚雨、狐假虎威的工具人。
全劇在輕鬆熱鬧的氛圍中，不動聲色地影射著現實的荒唐，甚至借曆史之殼點出了現代政策的荒謬。觀眾們不難看到，從聖人的“荔枝鮮”聖旨，聯想到文革時期“一句頂一萬句，句句是真理的”的語錄，再到剛剛過去的“動態清零”指令，本質上都是一個邏輯：掌權者的任性一念，帶來的是民眾遭殃。
劇集還未完結，但李善德已經用盡奇招：雙層甕、千裏馬、鹽水泡……幾乎打破“荔枝三變”的時間極限魔咒。任務是否能完成尚未可知，但我們知道，完成這個任務的代價，是巨大的勞民傷財。而正是在這個過程中，觀眾看清了那位高高在上的聖人，也對那些曾給出類似“聖旨”的現實人物，多了一份警惕和思考。
在喜劇的表皮之下，這部劇留下的，是對荒誕政治最喜慶也最深刻的批判。
2025.6.13
倒不如看看今天的美國，川王一紙聖令，今天驅逐哈佛國際生，明天抓移民，後天蓋高牆。。那才是聖意難測